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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學研究通訊第三期目錄

至親遠逝--影響喪親者悲傷復原相關因素之探討 侯南隆

失落與哀傷--回首折翼21年 黃靜瑩

圖書推介:悲懷書簡 侯南隆
閱讀心得:從《金閣寺》一書談三島由紀夫愛戀死亡 林奇憲
電影評述:搶救雷恩大兵 朱毅勳

 


 

主編的話

新的學期開始了,鮮豔的木棉花襯著南華校園周圍的翠綠山林。捎來早春的生之氣息。空氣中氤氫的花香,鳥雀啁啾的鳴聲,一掃冬季的潛沈。生死學通訊的編輯群也在這愉悅的氣氛下完成了本期的工作。

本期仍延續上期的主題,失落與哀傷做更進一步的探討。生命中總是有起起伏伏,一個人一生中總是難免會遇上失落,哀傷的時刻,如何將之昇華,帶來更新的體認繼而增加心靈的深度及生命視野的廣度,則是每個人所必須面對的。

就如同歲末冬寒過後,春天的新意更覺可貴。

這一期中,感謝尉遲所長百忙中抽出時間與編輯群們開會,張淑美教授,鄭玉英教授,黃靜瑩老師,林奇憲同學,朱毅勳老師等讀者的賜稿,蔡昌雄教授,提供寶貴的意見及經驗,以及刊物新編輯成員的積極協助。通訊在眾人的指導中,有更加豐富的呈現。本期新增單元為活動報導,藉由這些報導可以使對於生死學有興趣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參與活動。

期望生死學通訊能成為大家的園地

新的學期,祝大家事事順利!

 

生死學研究通訊第三期主編 林怡亞

中 華 民 國 88 年 4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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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企畫

失落與悲傷的面對與超克

高雄師範大學教育學系 副教授 張淑美

一、前言:失落與悲傷的樣態

何謂失落(Loss)?歷來學者所提出的失落的原因與類型各有不同。例如,維諾森(Weenolson)將失落定義為:「任何破壞了生活及自我的某些方面等事情,無論其大小,即為失落」。氏又將失落分為:1.較大的與較小的失落;2.原生與衍生失落;3.實際與威脅失落;4.內在與外在失落;5.選擇與強迫失落;直接與間接失落等(Weenolson,1988)。

何來悲傷(Grief)?悲傷治療專家沃登(Worden)認為「悲傷係指個人失落後的經驗」;也是正常的反應。所謂的「正常的悲傷」(Normal grief)(或「單純的悲傷」(Uncomplicated grief)),通常會顯現在:1.感覺;2.生理感官知覺;3.認知;以及4.行為等層面上。至於和悲傷有關的「哀悼」(mourning)則係指失落後的過程,可以分為某些階段(stages)或時期(phases),而且是正常悲傷的必經歷程,也有其四個階段的任務(tasks)(按:即為1.接受失落的真實性;2.經驗悲傷的痛苦;3.重新適應一個逝者不存在的新環境;4.將情緒從已逝者身上轉移到生活上)(Worden,1991)。可見,根據心理衛生、心理健康的角度來看,悲傷反應以及哀悼的過程,都是心理恢復「健康」所必經的,也是正常的過程。就如同生理上的病痛,需要一段時間癒合一樣,時間太短或拖延太久,則反而又影響健康。

綜合言之,「失落」可說是各種有形的、具體的事物之失去或被剝奪;抑或是無形的、心理上的情感消失或中止。原來有的卻無了;預期有的卻落空了。而悲傷即是各種失去、落空之後所引起的諸種情緒與反應。本文擬嘗試分析失落與悲傷的根本原因,並擬提出如何在日常心態上做好調整與準備,試圖超克失落與悲傷的痛苦。

二、本來無一物,何來失落與悲傷

不管是有形的人、事、物不見了、失去了;抑或無形的、情感的消失了、中斷了!個人認為其終極的原因應是源於吾人對「有—無」、「得—失」以及「生—死」的對立與執著。執著於「本來」或「應該」擁有的財物與私愛的某些對象(例如,寵物或所愛的人),乃至健康年輕的身軀而愛戀不捨。因此,一旦這些擁有變成空無了,乃至死去了,總難免令人痛苦難堪、悲慟欲絕。濃烈的情愛、迫切的想望、篤定的預期,一旦消褪冷卻了、希望成空、回報全無時,同樣令人肝腸寸斷、搥胸頓足、心如死灰。

透視失落與悲傷的本質,了然清楚於萬事萬物,包括自己的肉身生命以及人我關係等等,都是因緣假合而已,都會隨因緣變化而終至消失。則該去的就會失去;同樣地,如有因緣,仍然會有新生與希望,則會來的也終會出現。如是平常看待,則失去的也不是失落;悲傷也毋需太過。

三、儂本凡夫俗子,難免失落與悲傷

然而,畢竟我們大多數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淚的平常凡夫,仍要到這世上學習某些事物與道理,要完成某些任務與使命。原來屬於我們的卻變成沒有了,相聚卻別離了,活的卻死了…,種種失落焉不令人傷慟!何況,失落本是難免與難料,因而悲傷難過也是正常合理。而且,因為有失落才更叫人珍惜擁有,失望與挫折才激勵吾人虛懷與成長;傷痛之後的疏通,也能讓人滌清思慮,邁向新生。有死亡,才令人覺知生存的可貴、情懷的難能,也叫人省思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承上觀之,則失落與悲傷不僅是正常的,也或許就是吾人要從中學習、領悟和完成某些任務所必須的淬煉吧!如生死學大師庫柏—蘿絲(Kubler-Ross)所言:「峽谷非經風暴,何來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美?」(Should you shield the canyons from the windstorms, you would never see the beauty of their carvings.)( Kubler-Ross, 1997)。何況,即連最大的失落—死亡,都是不存在的,如氏所說:「死亡是邁向更好境界的轉換」、「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偶然的」,她更強調「死亡是人生最後一個成長階段」( Kubler-Ross, 1991);亦如佛教所說的死亡只是往生呢!值此,則失落與死亡不也應當值得感謝與祝福嗎?

四、結語:轉煩惱為菩提,超越失落與悲傷

如果我們已能消除「有—無」、「得—失」、「生—死」的對立,認清失落與悲傷的真義與價值,那不啻是轉煩惱為菩提,化執著為般若了嗎?然而,這樣的超脫與智慧,仍需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練習、準備的。那如何預為避免失落,如何調適悲傷,如何準備安詳的死亡,乃至更美好的來生呢?願不揣淺漏,試提出「活在當下,圓滿完形」,作為自勵,亦願與生死道上的朋友們共勉。

「活在當下」:如輔導學中現實諮商學派所主張的,此時此刻應掌握三個R:Reality(現實)、Right(做正確的事)、Responsibility(負責任)。時時刻刻能夠面對現實或掌握真實性,做正確的、應當做的事,而且能夠負起責任,不也就是活在當下嗎?能如此活在當下,應可減少錯誤、避免悔恨,累積成功的經驗。再更積極迫切地,把每一個時間當作僅有的最後一刻,如索甲仁波切(鄭振煌,民85)在西藏生死書中所說的:

『我們唯一真正擁有的是「當下」,此時此地。』

『你真正了解和體悟無常的真義嗎?你已經將無常與每一個念頭、呼吸與動作相結合,因而改變你的生活了嗎?請你問自己這兩個問題:我是否每一刻都記得我正在步向死亡,每個人、每一樣東西都正在步向死亡,因此時時刻刻都能夠以慈悲心對待一切眾生?我對於死亡和無常的知識,是否已經迫切到每一秒鐘都在追求開悟?如果你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你就算真正瞭解無常的真理了。』

「圓滿完形」:我們應將失、無、死的觀念放在日常生活的行事動靜之中,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能夠做到「慎始」、「持中」、「善終」(按:張光甫教授曾提出慎始、持中、慎終,參張光甫,民84)等三步曲,則應較能無悔、無憾。「慎始」:謹慎其始、仔細規劃、未雨綢繆、預先設想;「持中」:懷抱慈悲(愛)與智慧(求知)(張淑美,民87),保持簡單與平衡,維持規律與協調,能夠互動與尊重;「善終」:有始有終、有頭有尾、順勢而止、見好就收、好聚好散…,進而能夠不留「未竟事功」(unfinished business) 的缺憾,能夠安詳莊嚴地終結此生,豈不是圓滿善終乎?

如斯「活在當下,圓滿完形」,是否較能超越失落、死亡與悲傷呢?

參考書目

Kubler-Ross, E.(1991). On life after death. CA: Celestial Arts.

Kubler-Ross, E.(1997). The wheel of life: A memoir of living and dying. N.Y.: Simon Schuster. (中譯本:李永平譯(民87):天使走過人間。台北:天下。)

Weenolsen, D.(1988). Tanscedance of loss over the life span. N.Y.: Hemisphere.Pub.Cor.

Worden, J.W.(1991). Grief counseling & grief therapy. N.Y.: Springer Pub. Com. (中譯本:李開敏、林方皓、張玉仕、葛書倫譯(民84):悲傷輔導與悲傷治療。台北:心理。)

鄭振煌譯(索甲仁波切著)(民85)。西藏生死書。台北:張老師。

張光甫(民84)。談生命教育。台灣省教育廳:輔導通訊,44:3-4。

張淑美(民87)。兒童面對死亡的情緒反應及其處理:兼談死亡的準備。台灣省教育廳:輔導通訊,54:5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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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演劇與哀傷輔導

輔仁大學社會工作學系 助教授 鄭玉英

壹、前言

死亡給人帶來一個哀傷的過程,也帶來一個成長的機會,可以整理生命經驗,激發潛能,提高自我價值感,澄清生命的意義。

所愛的人去世,引發活著的人傷心痛苦是正常的。然而有一些人會過度的悲哀,形成包括慢性化的哀傷、延宕的哀傷、誇大的哀傷、有身體或精神徵狀出現等「困難的哀傷過程」。(Worden,1991)

哀傷輔導是運用心理輔導的方法,幫助案主處理重要他人死亡帶來的情緒,找到重新生活下去的力量。包括對有困難哀傷的案主,減低徵狀加速康復;也包括對正常哀傷過程中的案主,協助其在心理上完成分離的過程,在其中找到建設性的意義。誠如Bozarth-Campbell(1982)所述:「哀傷的過程不只是由痛苦的失落經驗中存活過來,更是創意的通過及超越失落經驗,好能潛入自己內在,而活出深刻的自我。」

心理劇是一種在團體裡面處理個人經驗的輔導方式,能夠根據主角所面臨的問題,呈現其心理歷程與探討解決之道。死亡有關的主題當然也可以成為心理劇的焦點。包括近期之內親人亡故,也包括在久遠以前的死亡的經驗中尚未分處理的情緒。本文試著說明何以運用心理劇進行哀傷輔導是一個有力的方法,並對進行哀傷輔導的心理劇的歷程與其中所包含的要件加以描述。

貳、用心理劇進行哀傷輔導的優點

心理劇是一種行動化的治療方法,不只像其他治療方法之「坐而言」並且「起而行」,其間技巧繁多(Landy,1994),最基本的角色扮演技巧為:替身(double)、角色互換(reversal role)、扮演角色(play the role)與鏡子技巧(the mirror)(王行、鄭玉英,民82),這些技巧可以運用於解決家人亡故的哀傷輔導(Kaminsky,1981),也可以編排出過程繁複的心理演劇。心理劇擁有的下列特色使其在進行哀傷輔導時有優於其他治療方法之處。

一、心理劇中有時空轉移的特色

在心理劇裡,每一場景的遞換都是一個轉換時間或改變地點的機會,在時空轉移上有特別的功效,導演可以領著案主去重溫與逝者一同生活時的舊夢;可以回顧逝者去世的情境;也可將心神拉到未來,在「未來景」中進行「角色訓練」,甚至可以設置天堂場景與逝者相會。

二、心理劇中可以運用角色扮演的技巧

角色扮演與角色互換是心理劇最基本的技巧,案主可以扮演自己,也可扮演逝者,體會逝者的心情,更能展開與逝者的對話,把來不及對逝者說的話一吐為快。在心理劇團體中,導演可以邀請其他成員擔任主角的替身,以鏡子技巧讓主角有機會跳出來看到自己的處境與所持的態度,這些技巧的靈活運用可以使哀傷輔導的進行充滿創意與療效。

三、心理劇有肢體表達的特色

在心理劇進行的時候,不只運用語言述說,更常運用肢體動作來表達,這些方法能幫助主角察覺藏於身體之內的情緒。死亡帶來的情緒是強烈的,這些情緒需要充分宣洩。心理劇的行動方法有一個特色,就是肢體的運作和行動,倘若再加上道具的運用(例如:可以敲打的枕頭和紙棒、可以拉扯的布條)更可以使壓抑的情緒傾洩而出。

四、心理劇能引發團體中的共鳴性

每一場心理劇裡,都會有一個主角一個導演和一群觀眾,倘若主角進行與哀傷有關的主題時,往往也能給全體成員一個哀傷處理的教育,或是有一些觀眾也藉著主角的故事去渡過了屬於自己的某一個哀傷歷程,由於死亡是一個非常普遍存在的主題,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在心理劇這種團體工作中,觀眾參與演出或觀看劇的進行,極易產生團體中的共鳴性。

五、藉著「上帝景」產生超越性的眼光

死亡是一件最令人費解的事,而當事人在所愛逝去之時,有需要對於死亡有所理解。死亡不是心理學可以解釋的,必須在更超越性的宗教層次上才能有個答案。

心理劇的創始者莫雷諾基於其獨特的上帝觀和個人經驗,創出扮演上帝的心理劇技巧(Kraus,1984)。筆者以為上帝景特別適合運用於身世不明、兒時受虐及有關死亡等心理劇主題(王行、鄭玉英,民82),導演運用上帝景時可以提供一個機會讓案主與神對話也可以去扮演神,由更高的眼光來詮釋自己的處境與這一樁死亡事件。當然,導演需要先得知主角本身宗教信念為何才能進行。

參、心理劇處理死亡主題的歷程與要件

一場與死亡或哀傷輔導有關的心理劇裡面,往往包含有下列要件,這些要件往往以下面所敘述的先後次序出現,但是也有可能依照主角的陳述及當場的狀況有次序上的變化。

一、面對死亡的事實

一塊黑布遮著一個臥倒的身體;導演可以運用強烈的視覺刺激使得主角不得不面對某位所愛的人逝去的事實。有的主角在這一刻就開始落淚,有的主角會調過頭去說:「我不要看」,這時候導演溫和而堅定的語言,團體裡的安全與支持就要發揮出功效,好能陪著主角進入一個心靈上的淨化過程。

二、由掙扎到釋放,完成分離的過程

天人永別的過程無法不經過掙扎,所愛的人就要一去不回是難以接受令人肝腸寸斷的。當事人最後終究必須捨下,但是那個難以割捨的過程在心理劇中能淋漓盡致的表露。用一長布條牽連在逝者(輔角扮演)身上,主角常常會用力堅持的拉著不肯放手,將依依不捨的情緒充份宣洩。在此掙扎的過程之後主角放手接受了分離的事實,這是心理劇中處理哀傷主題的一個重要片段,導演也可以運用鏡子技巧,讓主角看到替身與輔角之間的難分難捨,往往會在客觀角度上建議自己(替身)放手。

三、未了之情的處理

主角與逝者之間在生前一定有過獨特的交往,彼此間擁有各種豐富的情緒。隨著死亡來臨,這些情緒都不再有處理的機會,而可能於哀悼期間在主角心內沈積或發酵。

最常見的情緒是憤怒和罪惡感。有關憤怒,一種情況是主角在逝者生前就埋藏著許多憤怒在心中,例如一位被丈夫毆打的妻子,壓抑了太多的憤怒不能發舒,到了丈夫去世以後,這些情緒一發不可收拾,然而對一個死去的人生氣也得不到回答,再加上對亡者的哀思,這些混雜的情緒就更無法消化了。

另外一種常見的情況是對於死亡的發生有所憤怒不平,例如生氣逝者撇下自己及家人,不再負起照顧的責任。一位女孩子搥著地板哭著說:「你怎麼忍心丟下了我,你要叫我怎麼活下去?你不負責任,你欺騙了我,並答應我要和我一起到老,你沒有信用。」這些看似不合理的情緒卻是真實的充填在主角心中。

悲哀與憤怒交織的情緒更是劇中常見,一位主角在處理兒時喪母的經驗時,拉著扮演母親的輔角的衣服說:「媽媽,你就這麼丟下了我,就讓後母這樣的欺負我,才幾歲就要做那麼多事,我在家連哭都不敢哭,你知不知道我好多次到你帶我去散步的河邊哭,你到底有沒用聽到我在叫你?人家小朋友都有媽媽就是我沒有,你知道嗎?」從小壓抑的情緒在二十年之後釋放,仍然強烈得驚人。這些情緒能夠充分宣洩有助於主角心理分離。

罪惡感是另一種有待處理的未了情緒,特別是心中覺得對逝者有所虧欠而未曾道歉,或是來不及送終所愛的人就走了。人活著的時候總想著以後還有機會道歉或補償,死亡提醒了機會不再,才叫罪惡感與歉疚氾濫心中。主角能在劇中對逝者一吐胸中的歉意,能給主角帶來很大的平安和奠下了自我寬恕的基礎。

四、正面經驗回顧及對逝者表達感謝與欣賞

主角與逝者之間曾經有過的正面經驗能給主角帶來很大的安慰,在對逝者表達感謝於欣賞的同時,對自己也是一個很大的肯定,某一方面來講,正面經驗的回顧帶給主角更多的不捨,但是當一種關係因為死亡而告結束時,有充分的感謝欣賞,才能在滿足中告別。這是很矛盾的心理反應。

在心理劇裡,讓一個童年喪母的主角再度躺在母親懷中訴說;讓一個失去愛人的年輕人再次回到初相識的某一餐廳或約會的公園,告訴他(她)自己對他的喜愛與欣賞;為一個失去妻子的男士設一個在家與妻子共進晚餐的場景,在導演的引導之下聆聽妻子的愛的叮嚀,表達相互的珍惜。這樣的場景中充滿溫暖與溫柔,讓主角對逝者美好面貌做一個永恆追思的停格。

五、接受亡者的祝福與肯定

逝者已矣,如何能夠再對主角肯定與祝福呢?在心理劇裡,主角可以在導演和輔角協助之下,進行下面的場景:

一個學業表現不好卻深愛母親的男孩在母親去世後常常自責,然而他心中的某一角落也知道自己用另一種方式對家的貢獻,只是從小到大挨罵多了,自己的信心也低了,頂著一個集合眾多寵愛於一身的優秀的哥哥,在手足競爭中他是永遠的輸家。

主角(對母親說):我不像哥哥,我不會唸書,沒有辦法給你帶來面子跟榮耀,一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符合你的期望,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母親(角色互換由主角扮演):我自己書念得少,就希望你們兄弟能夠出人頭地,你的確讓我失望,你努力不夠,也許你根本不是個讀書的料。

主角的替身(輔角扮演):媽媽,可是你看到我對這個家付出嗎?,我陪你看店到深夜,奶奶在生病的時候,我照顧她,因為我看你太辛苦了,我默默在心疼你,你可知道?(輔角按照先前主角敘述的內容說出了主角的心聲)。

母親(主角扮演):其實你對媽媽好,媽心裡明白,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

替身(在導演引導下)問母親(主角扮演):你能原諒我沒有照你的意思去念大學嗎?

母親(主角扮演):媽媽早就不怪你了,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導演問母親(主角扮演):媽媽你已經離開這是世界了,你會希望你的孩子有怎樣的未來?

母親(主角扮演):我希望你過得快樂,去做你最喜歡的事。

導演:媽媽,這個孩子常常感到寂寞,你會在天上陪伴她嗎?

母親(主角扮演):我會的,如果可能我會保佑你讓你找到你的幸福

導演:媽媽,你要不要告訴某某,有了他這個兒子給你的人生帶來了什麼?

母親(主角扮演):我真高興我有了你,你的乖巧善良,在我們家最困難的那段日子裡,你爸不在家,奶奶又生病,都是你陪著媽媽走過,謝謝你。

導演:這孩子曾經讓你失望過。

母親(主角扮演):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希望你快樂。

導演:抱抱你的孩子吧。

主角與替身相擁而泣,雖是虛擬的情境與角色扮演,卻有真的眼淚與情緒。

六、在道別中拾回完整的自我

一個重要他人去世,當事人的自我形象需要加以調整,例如因為失去所愛而認定自己是一個壞運氣、不配擁有幸福的人。有時候自我角色也要重新定位,例如:丈夫過世,妻子需要認定自己成了一個單親媽媽。當自己情感投入很深又在心中佔有重要地位的人死去時,自己的一部份也隨之失落,彷彿自我已不再完整(Bozarth-Campbell,1982)。

正因為有些人在親人死亡之後不想存活,而想隨之逝去,在心理劇裡進行哀傷輔導時,在掙扎著分離的過程之後,主角需要在與逝者好好的說再見之後,把自己(替身)由死亡場景中帶回來,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步驟。

尤其對於上述失落感很深、自我概念受損的案主,尤其需要強調此一步驟。

在這樣的例子裡,導演可以安排讓替身伏在逝者足邊,抓著不放,或使用一塊黑布將替身與逝者裹在一起,用這樣的場景面質主角:「自我未能與逝者分離」的狀況,然後邀請主角親自去把替身 扶起來,帶回到自己身邊或懷裡,當主角能對替身說出:「你不是被上天詛咒的,你仍然可以擁有幸福。」表示主角在認知當中調整因死亡經驗而偏差了的自我概念。而當主角能由逝者身邊把自己(替身)帶回來時,除了給主角一個提醒,對全體觀眾也是一個教育:不要在哀傷中損傷了自我,仍要以一個完整的自己生活下去。

七、亡者離去以後的現實生活

親人去世時一個重要的功課就是學著去適應一個沒有他的世界;對於逝者已經去世很久的主角,導演可以邀請主角對逝者說一說,自從逝著走了以後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

阿妹說:「媽媽,自從你走了以後,我不再依賴,都靠自己想辦法,我半工半讀,賺了一點點錢,都捨不得花,每個月分給弟弟妹妹做零用錢。我曾經想要自殺,想死了可以去找你,但是看到弟弟妹妹,我就咬著牙撐過來了。您知道嗎?媽媽,我考上國立大學,都快畢業了。」這樣對逝者述說可以給案主一種驕傲和自豪的感覺。

如果是逝者剛剛去世不久的主角,導演可以邀請他對死者說說自己將會怎樣活下去。這樣的表達彷彿是一種宣告和立志,是主角自己給自己打氣,也往往會在團體裡得到極大的支持與鼓勵。

肆 結論

本文所述內容多半基於筆者在心理演劇中進行哀傷輔導之實務經驗。所述要件及歷程並非固著不變。因為心理劇中導演(directing)乃是一個跟隨(following)的過程,好的導演要亦步亦趨地緊跟主角的心情與聆聽主角的敘述,作出當下的反應。但是倘若有一參考性的流程置於心中,比較不會在過程中失去了重點與方向。

對主角而言,一場心理劇是個強烈的經驗,也可能有相當的治療效果,但是哀傷是需要時間來渡過的,心理劇並不能取代個別輔導以及友情的持續性陪伴過程的功效。

參考書目

1.王行、鄭玉英(民82)心靈舞台:心理劇的本土經驗。台北:張老師出版社。

2.Bozarth-Campbell,A.(1982).Life is good-bye, life is hello. CompCare Pub.

3.Kaminski,R.(1981).Saying good-bye, an example of using a “good-bye technique” and concomitant psychodrama in the resolving of family grief. J.of Group Psychotherapy ,Psychodrama and Sociometry. p.100-111

4.Kraus,C.(1984).Psychodrama for fallen Gods:A review of Morenian theology J. of Group Psychotherapy,Psychodrama and Sociometry.p.47-65

5.Worden,J.W.(1991).Grief counseling and grief therapy.

Springer P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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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論壇

至親遠逝--影響喪親者悲傷復原相關因素之探討

生死學研究所碩士生 侯南隆

悲傷是面對失落事件時的情緒反應狀態。而具有緊密依附關係者的死亡是人們所面臨最大的失落事件。本文將利用質性研究方法,探討喪親者在悲傷調適歷程中之各項相關影響因素。研究結果呈現幾個重要的影響因素,包括喪親者的回想、「信念」(belief),尤其是「堅強」,以及角色實踐的良窳、關係的投入與建立、宗教信仰的解釋系統與信心、家庭支持、過去經驗與情緒處理方法等等,諸多因素的加乘效果,使得喪親者得以維繫較好的生活功能。

壹、研究目的

親友死亡對許多人而言,是一個重大的失落事件。失落,是失去,是關係的斷裂。遭受失落的人們,悲傷不已。所傷痛的不僅僅是失去那位關係密切的人,更是自己內心世界的遺落與缺損。悲傷,是心痛。

在我們的經驗世界裡,不難發現因為失去親人而悲傷的人們,痛苦呼號、淚流滿腮。這樣的情景,往往會觸動著我們的心情跟著起伏,同樣感染到那椎心的悲傷。傷.逝.者,使得聞者也為之鼻酸!

什麼是「悲傷」(grief)呢?悲傷是失落的情緒反應,是由生理、心理以及社會文化等諸多要素所構成的複雜反應(Fulton et al.,1995)。Worden(1991)認為悲傷是由情感(feeling)、生理感覺(physical sensations)、認知(cognitions)以及行為(behavior)等四方面所組成的複雜反應。情感方面會出現悲哀、憤怒、愧疚與自責、焦慮、孤獨感、疲倦、無助感、驚嚇、思念、解脫、輕鬆、麻木等感覺;生理感覺則有胃部空虛、胸部緊迫、喉嚨發緊、對聲音敏感、一種人格解組的感覺(覺得周遭人物都不真實,包括自己)、呼吸急促、有窒息感、肌肉軟弱無力、缺乏精力、口乾;認知方面則是不相信、困惑、沉迷於對亡者的思念、感到亡者仍然存在、幻覺;行為方面則有失眠、食慾障礙、心不在焉、社會退縮行為、夢見亡者、避免任何會憶及亡者的事物、嘆息、坐立不安、過動、哭泣、舊地重遊及隨身攜帶遺物、珍藏遺物等。

而悲傷之所以為我們所關切,原因之一是悲傷使得我們原來的生活功能發生變化。「病態悲傷」(pathological grief)的概念,指出有些人對於失落的調適發生困難,陷溺在極度沮喪與憂傷之中而無法恢復他原有的生活功能。Kalish(1985)就認為,喪親者在一個導向長期良好狀況(well-being)中發生停滯以及無法產生實際的生活功能時,便是處於不健康的(unhealthy)悲傷。

因為許多喪親者無法順利走過悲傷歷程,使得我們要去問怎樣的悲傷是不正常的呢?Wortman與Silver(1989) 提出個三個指標幫助我們瞭解不正常的悲傷反應:1.在預期的悲傷復原模式中,復原時間過久;2.沒有顯露出強烈的悲痛,缺乏真心的悲傷(serious grief)而裝出沒有問題的樣子;3.高度悲傷狀態持續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悲傷需要時間來進行復原與調適。一個發生不久的死亡事件或其它新近的失落,即使是一個低度的悲傷反應事件,卻往往誘發出一個極端強大的悲傷反應,這個現象稱為悲傷重演(recapitulation),而這可能是過去的悲傷未得到解決所導致的結果。

但在以正常或不正常的概念來看待悲傷時,人類學家提醒我們,我們視為病態的事物,在其它文化可能是尋常的(Rosenblatt, Walsh and Jackson,1976)。我們在評估悲傷狀態時,也可能犯同樣的錯誤。因此,在評估悲傷狀態時需十分地小心,不可過於絕對,而應考量悲傷的諸多面向以瞭解喪親者的狀態。

儘管我們都瞭解喪親者的悲傷反應是極其自然的,但無論對當事者還是其他人而言,總會期待著喪親者能夠從悲傷中復原,節哀順變。於是,開始有學者針對悲傷進行研究。然而,檢視目前的研究成果,多著墨在影響悲傷反應相關因素的探討、悲傷復原歷程與階段的描述。這些可以幫助我們對悲傷狀態進行評估(assessment)、診斷(diagnosis)與描述(description),但一個人是如何度過悲傷?什麼因素幫助他能夠面對悲傷?這樣的研究付諸闕如。

研究者從事助人實務工作,特別關注如何提供服務對象有效的處遇(treatment)策略。在協助喪親者時多採取醫療模式(medical model),先評估影響悲傷狀態的各項相關因素作為診斷喪親者悲傷狀態之依據,進一步評估喪親者處於何種悲傷復原歷程。前兩項已有相關研究發表,提供實務者進行診斷與評估時的依據,目前所缺乏的便是實施處遇時有效因素的瞭解。就此,探索影響悲傷復原的諸般因素有其必要性與實用性,能作為實務工作者在進行悲傷治療時處遇上的參考。亦是本項研究之目的所在。

貳、研究方法與研究對象

本研究係一探索性基礎研究,試圖探究喪親者在朝向悲傷復原歷程時,那些因素可以幫助他們從悲傷中復原。由於研究者係以喪親者能否調適喪親後的生活狀態與功能作為悲傷是否復原的判斷依據,因此本研究將採取質性研究取向,透過喪親者主觀經驗陳述中,來抽離出協助他們度過悲傷的各項相關因素。

研究資料係將訪談內容整理成訪談日誌、逐字稿等原始資料。資料分析方法則是採開放式譯碼(open coding),從研究資料中抽離出相關的概念,進而發現可能的範疇。透過反覆驗證的過程,以紮根理論(grounded theory)為方法論基礎進行此項基礎性探索研究。其中,研究者並嘗試整合訪談內容與相關理論或其它研究發現,以呈現出較完整的研究成果。

受限於研究時間內尋找訪談對象的困難,目前僅能以一位受訪者的訪談資料作為分析依據。受訪者為一喪父女性,34歲,未婚,專畢。喪親時間為87年7月。家中除了父親外尚有母親與兩個妹妹。有固定工作且有一交往中的男友。宗教信仰為佛教。父親係因肝癌去世。父親去世後火化,安厝於某靈骨塔。

參、資料分析與文獻探討

立基於醫療模式中實施處遇必須先對於診斷要素及復原歷程深入地瞭解,我們有必要先瞭解影響悲傷狀態的各項因素。這部份的探討將有助於我們在資料分析時得以呼應影響悲傷狀態的相關因素、悲傷復原歷程與復原因素間的關係。

人們在面對死亡事件時被引發的心理反應相當複雜。綜合學者的研究成果,影響悲傷的因素包括:

1.與亡者的關聯 對許多人而言,失去一個與我們生命關聯密切的人,是一個重大的創傷事件。親密關係是一種依附關係(attachment relationship),它提供安全、自尊、愛等需求的滿足。在這樣一個依附關係中,人們有著被拋棄(abandonment)的恐懼,而死亡使得這個恐懼成真。另一方面,亡者的身份也影響著人們對自我的認定(self identity)。死亡使得個人必須重新調整自己的角色,甚至面對新的角色。

2.對死亡的接受程度 這裡指的是人們認為亡者的死亡是否適切?這部份受文化、宗教因素的影響,和不同文化或者宗教對於死亡狀態的描述有關。譬如,就我國傳統而言,壽終正寢、無疾而終等等,都被視為是可以接受的死亡。相對的,夭折、意外等,則較難被接受。

3.社會支持的可及性 這是指周遭社會關係網絡是否能接納個人表達悲傷。在我們的社會中,有一些人的悲傷是不被允許的,譬如外遇第三者、同性戀者、罪犯等等。這與亡者或悲傷者的角色有關。

4.死亡的形式 可預期的死亡(anticipatory death)使得人們有機會來處理他們與亡者間的關係、衝突與道別。這個過程使得死亡真正發生時,悲傷的激烈程度得以降低(Ball,1977;Glick,Weiss, and Parkes,1974;Parkes and Weiss,1983)。相反的,不被預期的死亡(sudden death)則缺少了經歷死亡的緩衝期,使得悲傷的反應更為激烈。其他諸如自然的(natural)死亡、意外(accidental)、自殺(suicide)與被殺(homicide)等等不同的形式,都將導致人們不同的反應。

5.亡者與喪親者間的關係型態 亡者與親屬間往往交錯著極其複雜的關係型態,這使得親屬的內心交織著矛盾對立的情感。

6.過去的失落經驗 過去面對失落的遭遇與經驗,提供個人因應的指引。然而,若有太多未處理的失落經驗的話,將使得失落感發生累積效果,而危及個人的因應能力,導致悲慟過載(bereavement overload)。

7.喪親者的人格狀態 人格狀態影響著人們面對死亡的認知、態度與反應。Pfost、Stevens以及Wessels(1989)認為有準備面對生命的人,對於悲慟的克服也較有效。

這些因素影響著悲傷的強度以及悲傷復原的容易與否,也幫助我們得以評估一位喪親者目前的悲傷狀態。本項研究的研究目的係更深一層地探究影響悲傷復原歷程的相關因素。以下,將立基於研究資料進行相關因素的分析討論。

一、面對死亡的真實

悲傷會隨著死亡事件發生時間的久遠而呈現出歷程性的變化。不同的學者對於人們在悲傷時的反應以階段發展的概念加以區分(表一)。我們可以將悲傷的歷程視為一漸進發展的狀態,主要可以區分成:

1.衝擊期:表現出震驚、否認、不相信、冷漠等反應;

2.因應期:交織著複雜的情緒,可能出現哀傷、痛苦、憤怒、沮喪、孤立、罪惡感等;

3.調適期:覺知親人死亡的事實,嘗試調整原來的生活步調;

4.整合期:展開新的生活,接受新的角色。

表一、悲傷階段的劃分

作者
階段

Bowlby(1960) 1.集中心力在亡者上;2.對亡者或者其他人懷有憤怒及敵意;3.尋求他人的支持及協助;4.失望、退縮、解組;5.重組及將自己投注於新的客體上。
Engel(1961) 1.震驚與不相信;2.覺知;3.恢復;4.解決失落;5.理想化;6.結果。
Corer(1967) 1.震驚;2.強烈的悲傷;3.逐漸恢復興趣。
Pakes(1972) 1.麻木;2.尋求與呼吸;3.沮喪;4.恢復。
Glick(1974) 1.震驚與難過;2.因應焦慮與恐懼;3.妥協;4.恢復。
Kavanaugh(1974) 1.震驚;2.解組;3.反覆無常的情緒;4.罪惡感;5.失落與孤單;6.解脫;7.重組。
Hardt(1978-1979) 1.否認;2.假意接受;3.假裝重組(pseudoreoranization);4.沮喪;5.重組與接受。
Raphael(1983) 1.震驚,麻木,不相信;2痛苦;3.心理的哀悼過程;4.整合。.
Weizman(1985) 1.震驚,不相信,否認;2.毀滅(undoing);3.憤怒;4.難過;5.整合。
Stephenson(1985) 1.震驚、麻木、困惑、憤怒;2.解組與重組;3.重新適應;4.恢復。.
Sanders(1989) 1.震驚;2.覺知;3.保留;4.轉捩點;5.重生。
Ward(1993) 1.震驚與不相信;2.否認;3.增加覺察;4.接受。

(參酌Despelder & Strickland,1992;Aiken,1994;Hughes,1995;Westmoreland,1996)

Worden(1991)提出四個任務(task)的觀點,來說明悲傷復原過程中所要完成的目標。包括:1.接受死亡的事實;2.經驗悲傷的痛苦;3.適應一個改變的環境;4.將情緒從亡者抽離,重新投注於其他的人或事情上。也就是面對悲傷,第一項要務就是讓喪親者能夠接受事實。

透過「回想」(review),是協助喪親者接受事實的方法。回想些什麼呢?從父親罹患致命的疾病開始,清楚地知道著父親如何走完這最後的一程。

有一天他感冒兩天,結果就很累累…爸爸怎麼人愈來愈瘦,可是肚子怎麼都沒有瘦下去…

他就昏迷了,昏迷以後血壓就一直降一直降…然後就全身抽筋,抽完筋的時候我好緊張…到了晚上,他就像睡著了

「回想」著自己與其他的親人,是怎樣準備接受父親將死亡的事實?甚至能夠在事前,就開始在心理上作準備。

我媽她在過年前就是在跟我心理建設,因為我跟我爸感情最好,她就跟我講說人世無常,人一定會生老病死,只是時間長短,就看你能活…就看個人的因緣、福報來算就對了!

她就跟我講說:「其實人早晚都會的啦!只是說時間的長短而已呀!」

預先的心理準備使得喪親者有著面對死亡衝擊的心理調適期。能夠預先地讓自己體認到親人即將遠逝,是在心理的認知系統上進行預演(rehearsal)。心理諮商學派中的認知行為療法(cognitive-behavior therapy)即認為,人的行為或情感型態都是認知歷程的產物(Mohoney & Arnkoff,1978)。Meichenbaum認為影響個體反應的一個重要因素即是內在語言(internal dialogue),透過內在語言的自我教導將影響個體面對情境時應付與處理能力。提早的心理準備也就因此具備了防禦衝擊事件的功能。

「回想」自己在面對父親死亡到來那一刻,自己在做些什麼?

回長庚的時候,眼睛一直跳一直跳都沒有停,就跟我阿媽過世那天一模一樣…我眼睛一直跳,我就知道說已經沒有希望了。

這樣的回想則可以幫助自己確認自己面對衝擊的反應。那一刻,是直接面親人死亡的臨界點。能夠清楚地認知當時的行為反應,也代表了自己真實地接受了親人死亡的事實。

道別,是處理悲傷時非常重要的一個部份。許多人都在意著能否見到親人的最後一面,這彰顯了「道別」的重要性與意義。

他躺在醫院,我覺得說他真的有預感,就這樣揮著跟我講,就跟我揮手,我就跟他揮手,說好我下禮拜再回來看你。

可是我不會覺得說他..他要往生了,只是說 ,後來他住院一個禮拜以後,我要走的時候,我去看他,因為我要上班,他跟我揮手的那個樣子,就是說好像跟我講再見了。

因此,若喪親能夠透過「回想」,完成自己與親人間最後的道別,也有助於悲傷的復原。

二、生命中的其他人

傷心是會啦,可是我覺得說至少還有一件事情,因為我還有媽媽在,我還有一個媽媽,因為她還要生活

這樣一份牽掛的心,使得喪親者告訴自己應該要站起來,她還有責任,有著她要照顧的人、要做的事、要面對的現實。於是,她得以鼓勵自己從悲傷中站起來,因為她有她更重要的人要去照顧。

不傷心是騙人的,可是傷心..我覺得說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這個人比較倔,就是說工作是第一的。所以再怎麼傷心我一定要做完事情

父親去世以後,母親成為此時生命中最重要的人。Worden(1991)四個任務(task)的觀點認為,若是喪親者能夠將情緒從亡者抽離,重新投注於其他的人或事情上時,悲傷也就到了完成的時刻了。

這樣的投入新的情感,使得喪親者與另一個重要他人間形成了「情感共依存」的現象。

如果那天真她往生的時候,我可能…可能就會拼命去賺錢了,還是說..放輕鬆腳步呢?我可能要看那時候的那個情形了。

我媽也蠻緊張,她也蠻擔心的。因為她說至少目前還有她在,那我一定會為了她要做很多事情,啊如果她不在的話呢怎麼辦?

但這樣的「情感共依存」背後卻也突顯出相當強烈的死亡恐懼與焦慮,害怕彼此是否能夠承受死亡的衝擊。

到現在還是真的蠻怕說那一天媽媽往生的時候,不曉得又是怎樣的一個局面?..當現在也很怕,因為爸爸往生還有一個媽媽,再怎麼傷心還是這個樣子,還有人陪我。

無論如何,重要親人的支持對喪親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前已提及支持系統是影響悲傷狀態的重要因素之一。

何以支持系統有著重要性呢?一個理論上的解釋是John Bowlby所提出的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他認為人在生命早期發展中,因為安全與保證的需要,會對少數特定的人產生依附關係。他並且舉出Lorenz與Harlow的研究,認為依附行為本身具有求生存的價值(Bowlby,1980)。依附涉及到被拋棄(abandonment)的恐懼。高度的依附關係讓悲慟者的情緒狀態參雜了憤怒與無助,使得悲傷更形複雜。因此,我們可以瞭解到緊密的依附關係使得人們在面對死亡導致的分離失落時而哀慟不已。同樣的,若能夠讓喪親者獲得另一個關係,建立新的依附關係時,對於悲傷的復原是非常有幫助的。

三、完成—女兒角色的實踐

角色(role)說明了亡者與喪親者兩者間的關係。對一個家庭而言,個人與家庭間的關係是一個互動的系統,死亡引起的失落是依附關係的轉換,這是共屬於整個家庭的危機事件,影響所及不僅是家庭成員間關係與互動方式的改變,也影響著整個家庭生命周期的發展以及成員角色功能的轉換。Bowen(1989)認為家庭系統能否處於一個平衡穩定的狀態,端視家庭成員能否發揮合理有效的功能。成員的增加與變動均會導致失衡的情況,家庭系統勢必進行重組與調適。而死亡事件剝奪了家庭成員,使得其他家庭成員產生情緒上的震驚波動(emotional shock wave)。因此,家庭系統與個人一樣必須經歷悲傷過程,改變溝通型態、家庭結構、家庭核心的情緒歷程以及家庭外的關係等四個改變向度(Detemer & Lambert,1991)。

不同的角色關係對悲傷反應的影響為何?在喪偶者研究裡發現,孤單、淒涼與傷痛的反應會一直持續著(Glick,Weiss,and Parkes,1974)。他們常被催促著要公開表達他們的感覺,但也往往被暗示著不能增加別人的負擔或者要更堅強、快些恢復原先的活力、投入社會。Lopata(1973,1979,1980)對於喪偶者的研究裡發現,無論男女,悲慟的配偶均被要求必須承擔起死者生前的角色。

對父母親而言,失去孩子是極大的悲傷經驗。他們往往持續好幾年的憂鬱,而且經常是在表面上看來悲傷已經解決的狀況下,潛藏著極大的痛苦(Peppers and Knapp,1980;Knapp,1986)。兒童或青少年的死亡都將導致父母親責怪自己不盡責而被罪惡感所苦。若是子女意外死亡,父母親除了悲傷,更夾雜著極大的憤怒(為什麼是我的孩子?)。孩子的死亡也可能導致夫妻間婚姻壓力,悲慟的雙方若無法得到來自另一方的支持,將倍覺孤單與痛苦。

雙親的死亡對大多數的人來說,可能是成年時期最關鍵的重大事件(Douglas,1991),它使得人們對生命永恆的幻覺消失。其中母親的死亡往往是最令人難過的。原因可能是傳統上母親扮演著最主要照顧者的角色。許多父親先去世的人,在母親過世以後,先前對於父親失落的悲傷會再度爆發。這可能是因為母親在父親去世時,對於子女有著實質上的支持與照顧,而緩解當時的悲傷感受。然而,對成年人來講,父母親的去世也可能產生激勵,使得人們更能接受與面對死亡。

角色影響著悲傷的狀態,之所以會有著悲傷以及其它負向的情緒反應,往往來自於喪親者對於自己的角色產生負向評價的結果。因此,若是能夠讓喪親者對自己的角色實踐上產生正向評價的話,有助於悲傷的復原。一個方法是讓喪親者得到旁人的肯定

媽媽這跟我講:「妳就是這樣自己修。妳的修的事情就是能夠迴向到妳的四周圍親戚朋友的身上,那樣的話,人就會真的有那個福氣,往生的時候就能夠這樣順順利利的。」

你們這些女兒做的事情迴向到爸爸身上,那十天就往生,對他來講是一種解脫。妳要這樣想的話,人就過得好…

更重的是喪親者自己對於自我角色的評價。正向的自我角色評價使得喪親者得以「無憾」。

妹妹呀!妳不能倒。因為現在妳爸爸跟妳媽媽的心都繫在妳的身上,如果妳倒的話…

我永遠記得說爸爸在搬家搬好那一剎那,那種感動,幸好我買了房子,有讓他住進來。

四、接續、解脫—宗教的解釋系統

反正如果到山上去,有空就去看看他呀!

佛教那種信念給我的信心。

在民間宗教信仰觀裡,死亡並不代表完全的消失。這樣的想法對於喪親者的悲傷有著正向的功能,使得喪親者相信自己與亡者間的關係仍然接續不墜。

我會跟他講說:「你有沒有乖乖在這裡聽經?聽師父幫你…你要乖乖在這邊啊!不要亂跑!」

這裡我們可以發現到宗教對於死後世界的解釋如何對喪親者發生影響力。

我那天跟媽媽,每一個人都在講爸爸一定過得不錯。

相信亡者在另一個世界過著美好的生活,使得喪親者能夠以祝福與平安的想法來看待亡者。解釋系統幫助喪親者如何解釋亡者死亡的狀況,而能產生正向的看法。

到現在每個人都跟我講說,爸爸真的蠻幸福的,住院就這麼十天往生。因為有的人拖到現在還沒友,還在痛…

媽媽就說:「對呀!妳不覺得爸爸這樣是蠻..蠻順利的,就對了。也沒有多大病痛就往生了。」

我媽講說人往生是…,對他來講是另一種解脫。那妳也不能因為..因為如果說這樣病痛一直拖一直拖也不是辦法,他這樣結束的解脫,在你的感覺是他比較好命。

宗教對於死亡的解釋系統使得喪親者得以在親人逝世後可以繼續為他做一些事情。

她就每次去上法會,他就是覺得我爸情形不好,就是一直功德迴向給他。

忙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就是要迴向給爸爸。

五、自我悲傷紓解法

如果平時喪親者就已具備一套自己調適情緒的方法時,在面對悲傷時也就能夠發揮著作用。

我如果真有什麼傷心事,我只要去那個寺廟去看那些佛像,我真的會很傷心,就一直掉眼淚,一直掉眼淚。…我就這樣哭,哭完就沒事了。

宗教信仰在協助處理心理情緒上的功效,已有研究上的討論,我們暫時不在此處深究。這部份的確是處理親人死亡的悲傷時重要的方法。

六、信念

我覺得我真的蠻堅強的

「信念」(belief),是一個包含價值、信仰的認知系統。訪談裡,突顯出「勇敢」與「堅強」是兩個概念。這兩個概念是有著共通性。一般來說,在性別用語上會要求男性勇敢,女性堅強。實際上,這兩個概念都代表面對困境時不採迴避的態度。在訪談中,受訪者透過「不悲傷」是勇敢與堅強的表現。之所以要求自己要堅強,是因為有責任,對家、對仍在世的其他重要的親人。

那個張老師說:「傷心是會啦!可是小孩子都在面前那麼的勇敢了,那我當爸爸的更應該勇敢一點。」所以我覺得說,我媽媽可能就是這種心,這種想法。

我如果倒下來的話,可能我妹妹她們,我媽媽她們啊怎麼辦?

勇敢與堅強的「信念」發揮著維繫正常生活功能以及支撐的效果。因為信念,也使得受訪者能夠有「轉折性思考」,使得自己能夠發揮認知轉換的效果,降低自己某些負面的情感(如罪惡感、冷血)。

那我有時候會覺得冷血,就是說,我怎麼會說:「幸好,就這樣他往生了!」後來我想一想…能夠這樣沒有任何病痛,就這樣往生是最好的。

因為「勇敢」與「堅強」是一種表現,表現出不悲傷。要不悲傷,一個方式是壓抑自己的悲傷;另一個是解決自己的悲傷。信念的實踐,必須要相對的正向自我概念,換言之,要橋自己堅強必須自己認為自己也是個堅強的人。而如果能獲得他人的回應,加上過去曾經有遇過挫折時堅強度過的經驗時,更能強化自己能堅強面對衝擊的能力。這當中,「堅強」的正向自我概念影響力較大。而要有堅強的表現,就在生活中發現與確立可以實踐的生活目標,能夠忙,代表自己是比較堅強的。堅強的信念,有助於喪親者很快地從悲傷的情緒裡投入現實生活。

肆、研究限制

此項探索性初步研究是有其研究限制的。一項最主要的限制來自於推論的範圍。來自於一位受訪者的深度訪談資料,顯然不能作為推論其他喪親者的有效依據。

此外,受訪者的親人死亡經驗係一可預期的死亡,悲傷狀況的評估上原本便屬於程度較低者。對於其他方式死亡的喪親者而言,是否也能夠透過同樣的處理方式來度過悲傷,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實務工作者若要運用上述的研究成果時,則須考量各項因素間的關聯性。譬如堅強的信念雖然有助於喪親者較快地投入生活之中,但也往往是壓抑自己的悲傷情感的結果。必須小心地評估喪親者的狀況,區別「否認」與「投入現實」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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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小站 失落與悲傷的經驗

失落與哀傷——回首折翼21年

國立師大附中教師 黃 靜瑩

當醫師宣判:「急救無效」時,我忍不住失控痛哭。長久的奮鬥—開刀摘除腫瘤、鈷60的放射、化學治療、昂貴的偏方,甚至噁心的蜈蚣毒…明知沒有明天,卻騙著自己,全力以赴的為多留存一天,一小時,一分鐘而奮鬥,就在這一刻,一切的努力,已全然落空了。那雙因發燒和癌疼的痛苦而緊握住我的手,因生命的消失而放鬆、滑落,我凝聚我的生命力用力揉他,想把我的生命揉注入他…終歸徒然,在我懷抱裡的軀體,逐漸失去溫度,終於冰冷…

我情緒失控的權力不到三十秒,當我用沙啞的淚音,告訴八歲的女兒和七歲的兒子(一歲的女兒寄養在奶媽家):「我們已經失去爸爸了!」他們驚惶的表情,深深的燒灼入我的內心,灼燙到我隱藏在幽暗深處的那根弦,那名「十歲失怙」的弦—他們的驚惶,無助,無依靠,安全感的失落…自 身幼年喪父的所有悲苦,淒涼,寂寞,我懂!當下裡,我立即收藏起自己的哀傷。三個孩子需要我養育和教育,把寶貴的精力,耗損在哀傷與哭泣中,是於事無補的,是奢侈的浪費。此後,我,三十三歲,身高一百五十公分,體重因長期操心操勞而跌落到三十九公斤的我,告訴自己:往前看,一步一腳印穩健的走!

之後,我們依然在山城又忍耐了三年,當我領悟到:孩子們從親戚聚會的閒言閒語中,哭著回來;從學校同學的冷嘲熱諷中,哭著回來,忍耐和優異的表現,絕對改變不了他們剋夫、剋父的的荒謬迷信和封閉觀念。我痛苦的在猶豫中掙扎了一星期,最後決定把自己和孩子們連根從山城拔起,種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都會台北。我刻意保持交往圈子的單純,為了做到「不要讓孩子回到沒有人在家的家」,我辭去了三個作文班,在家編寫升學書。現在,我除了教書,讀書之外,還為一個讀書專欄和一個小品文專欄寫稿。

二十一年來,三個孩子也都很努力。雖然,其中有許多酸苦是只可與知者言的;但是,我們母子四人相依為命的生活過來了。如今,三個小孩都讀到大學,女兒在工作一陣子後,再進研究所進修,兒子也由研究所畢業,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常常,有人問我:「你是怎麼走過來的?」我覺得陶淵明說的真好:「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1999•3•16 于芸芸軒

 


在死亡的指引下,我們才會察覺人生與愛的時間。

人生痛苦本來就不可避免,生命原是充滿矛盾的「斑斕」與「駁雜」。

M.Scott Peck "The Road Less Trevel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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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書

悲懷書簡

作者:李黎

出版:爾雅

簡介:生死學所研究生 侯南隆

頁數:207

 

聽說有這樣的一本書,模糊的印象裡只記得書名中有個「悲」字,有個「簡」字,連出版社跟作者也弄不清楚。怪的是這陣子到書店的時候,心裡卻老惦著一定要把這本書給找出來。

終究還是讓我給找著了!出版於一九九0年的這本書。拿在手上後沒打算立刻翻,先塞進包包裡帶回來吧。包包,沉甸甸的。

***********

「悲傷」是活生生的「慟」。我真切地以為「悲傷」絕不可能只靠背誦定義,知道學理就能夠認識。縱身其中的體驗每個人又絕不相同,我如何能夠說我真「懂」得另一個人的悲傷?

靜下心來傾聽(listen)吧!也許,試著聽著生命的故事,能讓我們更貼近生命的某一個面向。而如果你願意傾聽「悲傷」的話,這是真實的故事。

塞滿一個母親悲傷的書,怎能不沉重?死亡無聲無息地奪走了她的孩子,黃紙鉛字,烙下一連串的自問自答,娓娓地訴說這失去心肝寶貝兒的路。讀著讀著,卻是那樣溫婉而強烈地質問誰能真懂?

***********

貫穿全書,我很難摘要出些什麼。試著看看失去摯愛時心痛的程度吧!失去摯兒的母親是這樣急切地想從錐心的痛裡逃離

我說自己是活在「心獄」中,現在妳懂了吧。我當然努力試著掙出,也許是時間問題,也許永遠掙不出。我曾對一位有過喪子之痛的老先生說:「我等時間來治癒我的創傷。」沒想到他說:「不可能的。我的兒子死了廿年了;廿年來,我沒有過一天不想到他和他的死。」他的語氣淡淡的,卻令我不寒而慄。(p.110)

她證明了這般的失落,絕對會改變了一個人對生命的態度

我再也、永遠也沒有資格像從前那樣盲目地、毫無根據地以為壞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以為我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以為世界總是好好地在轉、在朝向一個不會毀滅我的方向轉。這分信心,在一秒內被擊為粉碎。(p.113)

故事道不盡,講不完。我相信這本書裡的字字句句,能深刻地憾動你,讓你體會到失落與悲傷。只因,這是真實的生命記錄,而非刻意的文字堆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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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閣寺》一書談三島由紀夫愛戀死亡

 

作者:三島由紀夫

出版:志文

簡介:美學與藝術管理所研究生 林奇憲

頁數:206

 

一九七0年11月25日,日本知名作家三島由紀夫切腹自殺,這一突發事件震撼了全日本及世界文壇。眾人莫不疑惑,此刻的三島如日中天,怎會做出這樣驚爆駭人的抉擇?而當他的朋友在祭壇凝視其遺像時,三島的母親竟在背後淡然地說:「你應該帶一束紅玫瑰來慶祝的,這是公威(三島原名平岡公威)一生以來第一次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為他高興吧…..」由於三島最後乃率領「盾之會」強行闖入東京自衛隊,挾持益田兼利將軍,並對著千餘位官兵發表演說再以利刃結束生命的,到底真正的自殺原因何在,一直是世人無法理解的「謎」。因此,若欲解讀三島的行為動機,或能在其作品的字裡行間略窺一二。

《金閣寺》一書是三島由紀夫中期的代表作,故事以「我」的主觀敘述延展而成,故事中的「我」出生在一座小小的寺廟裡,幼年起即因住持父親的影響對金閣寺產生無限憧憬,由於「我」患有口吃,所以受到了玩伴的嘲弄而心生自卑。父親過世後,「我」在安排下前往金閣寺成為其中一員,母親一直企盼「我」,將成為金閣寺住持做為最大的目標,所以在「我」的成長歷程中,金閣寺已成為生活的願景。就讀大學時,一位患有腿疾的同學柏木與「我」漸成為談心對象,但柏木卻可因為他的缺陷,而成為幾位女人愛戀的對象,這看在「我」的眼中是一種交錯難言的情結。不料柏木卻慢慢地影響了「我」,於是「我」開始妄念藉著與女人的性愛來參與人生。兩次的性愛對象都是柏木所玩弄過的女人,但每當緊要關頭時,金閣寺幻影卻一而再的浮現眼前,阻斷「我」濃烈欲望的實現,從此,「我」對金閣寺交織著愛恨情仇,最後,「我」那痛澈的內心起了焚燒金閣寺的妄念,期盼藉著熊熊烈火以留下金閣寺永恆的淒美。

若將三島的真實人生比對於《金閣寺》故事,其中有多處是不謀而合的(其實或該說三島是有預謀的)。三島幼年的慘白瘦弱、玩伴的輕視嘲笑、祖母的無理要求、父親阻絕寫作理想、同性間的曖昧不明、真實又虛妄的婚姻、鍛鍊肉體檢視自我的存在,乃至於組織「盾之會」逐步邁向死亡,三島似乎早就將他認為虛妄的人生與求得絕美的渴望暗寓於《金閣寺》之中。三島由紀夫生前共寫過四十部小說、十八部劇本、二十篇短篇故事以及難以計數的散文,並曾經獲得三次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而《金閣寺》一書可謂創造了不可思議的獨特性,因此在許多評論家的推薦之下,曾獲得一九五六年的日本讀賣文學獎,閱讀本書除可瞭解三島由紀夫的內心世界外,流暢的文筆與優美的詞藻都能令人再三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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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雷恩大兵

彰化縣大村國中教師 朱毅勳

以前在海軍陸戰隊服役的時候,有二個最接近戰爭的經驗:第一次在入伍後不久,參加的海陸登陸作戰演習,那次我們坐了很久的船,在天剛破曉的時候發起登陸攻擊,那時我是登陸戰車的駕駛,登陸之後,只看見一個接一個的步兵往沙灘上衝,而我們則在沙灘上架起偽裝,享受大半天的清閒,晚上則在海邊看星星,雖是在一月的寒冬,但對一個新兵來說,卻是愉快的體驗。

第二次則是在快退伍的時候,那時正逢總統大選,中共的飛彈演習使得台海情勢一度緊張,軍中部隊同樣也感受到壓力,除了戰鬥演練頻繁之外,偶而晚上都要全副武裝睡覺,彷彿一切都在戰爭的邊緣。然而,現在我每每回想起這些經驗,總覺得那些事像不太真實的兒戲。

一九四四年的六月六日,載滿美軍的登陸艇向諾曼第出發,一路上暈船的嘔吐味充斥艇中,攻擊的砲彈濺起的水花,不時潑在身上,士兵臉上的表情都是緊張與些許的害怕。當登陸艇的門一放下,迎面而來的是一排子彈,許多大兵還沒有回神過來,就已經倒臥在血泊之中,大部份的人從小艇的兩旁跳下,辛苦地爬上灘頭,面對的卻是更猛烈的砲火,沙灘上到處是無頭無腳的屍體,有的則肚破腸流。一個斷手的士兵則是撿起他的斷臂,無助地四處張望,大多數的士兵驚嚇地縮成一團,或是在屍體及血泊中前進,槍砲聲淹沒不了垂死的呼喊,儘是叫著:「媽!媽!」。

好不容易攻守易位,卻是另一場屠殺的開始,德軍一一被美軍擊斃,有時連戰俘也不放過,戰鬥結束後,少數的士兵露出勝利的表情,大多數的人臉色凝重,有的忍不住哭泣起來,所有人的感想都是:「慘不忍睹」。而灘頭上的沙及海水都已染成紅色,鏡頭朝向海灘上眾多屍體的其中一具,背包上的名字寫著「西恩雷恩」。我們該慶幸我們都不是所有戰爭中其中的一員,然而,這只是電影「搶救雷恩大兵」中的開場白。

據說這部影片在首映的時候,邀請了當時曾經參與諾曼第作戰的老兵觀賞,大多數的老兵都老淚縱橫,有的更看了幾分鐘就忍不住離席了,因為彷彿又回到了過去的那場惡夢。導演史蒂芬史匹柏表示:他不是要歌頌戰爭英雄,而是要世人看清楚戰爭的瘋狂與殘酷,並永遠不要讓它再生。這也就是他要把戰爭場面拍得如此真實的重要原因。

「搶救雷恩大兵」是描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美軍中一名叫雷恩的大兵,他的三位兄長,都在戰爭中喪生,美軍參謀總長馬歇爾便決定要替這個可憐的媽媽找到她最後一個兒子(真是非常天真的想法),並且讓他遠離戰場。

任務就落在米勒上尉和他的七個弟兄身上,這八個人中,有神槍手、有醫官、有精明的戰士、也有膽小如鼠的翻譯,但這八個人卻有一個共同的疑問:「為什麼要犧牲八個人的生命去救一個人?」價值是每一個人都有的,但是在戰爭中沒有個人的價值,只有長官的價值、上級的價值(這些未必是是國家的利益),所以上尉只好安慰他的弟兄:「最好雷恩可以發明對抗疾病的疫苗,或是壽命更久的燈泡」。

然而戰爭的本質是既瘋狂又殘忍的,所以為了救一個小女孩,犧牲了一個弟兄,為了不讓其它的人不受到德軍的攻擊,又使得醫官陣亡,在那種隨時會死的混亂時代,誰又心甘情願犧牲生命來救別人一命呢?

於是這群人為了釋放戰俘的問題起了最大的爭執(事實証明後明來這個戰俘卻變成他們最大的殺手),米勒告訴那個要憤而離去的士兵:「在家鄉,我是一個中學教師,春天擔任棒球隊的教練,當我說起我的職業,家鄉的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在這裡,我的身份卻是個謎,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回家的時候,我要如何告訴我的太太像今天這種情形呢?我不知道雷恩長什麼樣子,我才不在乎他,但我必須找到他才能回到太太的身邊。你要離開,我可以幫你寫公文,讓你回去繼續打仗,但我只知道,每殺一個人,就離家更遠了些。」

戰爭隱匿了人,使所有人在殺戮中變得一樣,也隱匿了所有的人性,每殺一個人只是更製造心理的創傷,製造別人家庭的破碎,當戰爭結束,即使活著回家,還能回到原來的自己,原來的生活嗎?上尉的這句話,正是戰爭的泯滅人性做最好的註解。

戰爭沒有英雄,也不能製造英雄,只有人類愚蠢的屠殺、仇恨和貪婪在裡面,而可憐的人類何時才真的會懂呢?

終於找到雷恩了,雷恩正和他僅剩的弟兄守著橋樑,德軍隨時會發動攻擊,情況十分危急,上尉告訴雷恩實情後,雷恩說:「我不能走,我的弟兄們一樣奮勇作戰,我不能捨棄他們。」

又是新的難題,上尉問中士,中士說:「一方面我覺得雷恩說的對,另一方面我又想,如果我們留下來,或許還有死裡逃生的機會,那麼搶救雷恩大兵可能是在這場混戰中最值得回憶的一件事。」

即使時代再混亂,人還是要找尋一個意義做為安身立命的依靠,即使這個意義是危險的,這也是混亂中我們可以保持的唯一的人性,如果連這一點曙光都看不到,我們就只能變成殘殺生命的屠夫或劊子手。

經過一場激烈的巷戰,上尉的弟兄一一陣亡,最後終於等到援軍,但上尉也因傷勢過重,而奄奄一息,臨終前,上尉告訴雷恩:「值得的(You earn it)。」,也許是導演對整個事件達了他的看法,電影翻成「好好活下去」,也許失真,但我想也有其特殊意義,賺到了這一生,當然更應該好好活下去,但這句話,足以在每個觀眾心中發酵,或許在某一天,我們也會這樣的反問自己:「我們值得別人為我們做些什麼嗎?」

雷恩終究是回到他母親的身邊了,電影的最後,數十年以後的雷恩,再回到諾曼第美軍的墓前,追憶米勒上尉的時候,他問他的妻子:「我值得嗎?」妻子說:「你這一生,絕對是個好人。」

人一出生的變數實在很多,即使在太平盛世,也會有許多人死於非命,能夠活著,實在值得慶幸的事,但如果活著不能對別人產生價值,不能珍惜生命,豈非與死無異?現代的混亂程度不比戰爭的時候低,生命的價值也愈來愈不受重視,社會上比比可見令人心痛的事,如果我們上了年紀,回首自己的一生,也能說一句:「值得了。」或許,在這種混亂的世界中,還可以看到人類希望的所在。

「搶救雷恩大兵」是一部很好的戰爭片,看了不會令人慷慨激昂,只會讓人有深深的感傷及無盡的期許,沒有人喜歡在戰爭中死於非命、妻離子散,沒有人喜歡流離失所,如果你也所觸發,就禱祝世人,讓戰爭永遠遠離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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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通過人生的急轉彎時,都必須放棄自己的一部分。

敢於面對真理的人,因為有勇氣生活在海闊天空的世界,因此擺脫了恐懼的威脅。

M.Scott Peck "The Road Less Trevel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