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窮追富加速度　核能源很辛苦

　　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一日距東京一百公里處，日本ＰＮＣ（動力核燃料公司）的核料再處理廠失火與爆炸，可能有十名以上的員工受輻射污染。國際原子能總署（ＩＡＥＡ）把核能事故按嚴重程度分成七級，最嚴重的第七級事故發生在一九八六年，現烏克蘭境內的車諾比核電廠；第六級事故發生在一九五七年，現俄羅斯境內的吉斯底；第五級事故共兩次，一次是五七年英國的溫德斯刻和七九年美國的三哩島。日本是核安高標準國家在ＩＡＥＡ的事故紀錄中尚未查到嚴重案例。

　　論及工程全世界最頭痛的有兩件，一為大型水壩；另一個則是核電；何以談此二「虎」色變，乃因這兩項工程萬一出了毛病，後果不堪設想。大型水壩除大陸的「三峽工程」之外幾乎已絕於世界規劃，並非已有共識「怕」它，而是需求式微。

　𤪦至於核電恰恰相反，因為全球能源需求與日俱增。在垂直方向上推動能源需求成長的結構因素有兩層，底層者人口爆炸，頂層者窮追富，人人有生存權，於是政府有責任保障人人的衣食住行，所謂民生主義至今仍是制度不同國家的大同綱領。「衣食住行」何以保障？只有一個不知疲勞的機器，這就是經濟，人口爆炸經濟活動勢必跟著爆炸。如果世界上的財富均等，不存在所謂開發中國家和工業化國家的「南北」兩個世界，如果開發國家並不「窮則思富」更不追趕成長率，經濟這部機器只需承受一次人口爆炸。瑞典人平均每年消費一萬七千度電，而可憐的孟加拉人只有八十度（不夠辦一場ＤＩＳＣＯ），相差二百多倍，有何種堪稱理由的理由不讓孟國人向瑞國人看齊？於是經濟這部機器還要承受「窮追富」的加速度爆炸。什麼是經濟機器的汽油？能源而且主要是電能，按此邏輯，電能的需求便經歷了兩次爆炸性需求的壓力。估計全球人口再經一個世紀便趨平穩，即生死數相等成長率為零，這個均衡的人口數大約是一百二十億。至於世界財富大同誰也沒有估計過還要幾百年乃至幾千年，因而即使人口不「爆炸」了，窮追富的「爆炸」仍會進行，所以電能需求的爆炸性發展看不出終結，尤其是下世紀初世界處在「窮追富」的加速期。

　　核電的比重為什麼會增加？因為其他能源已奄奄一息，按目前的開採量石油還能「活」五十年，天然瓦斯壽路相仿，硬煤大概還能存在二百年，軟煤（褐煤）頂多三百年。以後怎麼辦？再生能源（太陽能、風能、海洋能）理論壽命無限大，實則因為成本高而無商業價值，於是乎核能成為未來能源的一個實用性方向。截至九六年全球共有四百三十餘座核電廠分布於三十個以上的國家，核電佔全部發電量的百分之十八左右，這個成長的趨勢並不會因核事故和反核聲浪而遏阻，何故？基於資源利用的世代倫理，這一代人不應剝奪後代的資源權。因此必須限制石油、煤之開採量並轉而利用相對豐富的核燃料鈾礦，此其一；其二石油、煤是「髒」的能源，排放二氧化碳而使全球升溫。

　　許多人用事故統計的「頻次」來比較核技術的安全性，例如核安事故的機率只有百萬之一，遠遠低於車禍，企圖以此說服反核團體。其實這並非很科學的方法，原因是對於重大影響事件的運行可靠性除事故機率之外更重要的是後果。你去ＣＡＳＩＮＯ賭錢輸贏的機率各半，你押一千元不在乎，叫你押一百萬可能要想好幾天，原因在輸一百萬的後果遠非一千元所能相比，雖然賭錢輸贏的機率並未隨賭注大小有了改變。考慮到這一點，核能使用把安全係數提得很高以縮小事故可能的絕對次數，但是這種方法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因為沒有解決「後果」可怕這個反核運動的靈魂。所幸，最近幾年來一種所謂的「後規範論」（Postnormal）或「第二類有序學」（Second order Science）正在興起，通過研究「始料未及」（Surprise）的方法論幫助環保政策的正確形成。誠實而言人類處在十分尷尬的狀態之中，不發展核電經濟機器則不靈，發展它始料未及的後果不堪設想。

（本文原載於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七日《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