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天債與天權乃　國際關係變數

　蘍儘管科學家至今並未掌握全球氣溫升高的各種細節，但對二氧化碳之「罪」已有定論，如果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一倍，全球氣溫將升高三點五度（誤差為正負一度）。如果根據夏威夷冒納羅亞山（Mauna Loa）的觀測數據，最近十年來二氧化碳排放量以每年百分之四點二的速度成長，若不設法限制，十七年後（二○一四年）則增加一倍，這有多可怕！在地球歷史上大約兩百萬年前開始了「冰期」與「間冰期」的輪迴，周期約十萬年，要是工業化的最後結果使輪迴縮短為幾百年，人類文明繼續存在的前提便有問題。

　　於是，在這個地球上凡能被歸類於「人類」的人，無論地域、信仰、膚色乃至意識形態差異有多大，都會異口同聲贊成二氧化碳限量政策，但詭異的是，要祭起「全球環境變遷」這面「天旗」，誰有資格呢？過去的軍事強權、經濟強權會搖身一變而成生態強權嗎？故事大致如此，君不見白宮最近幾個月添了一件忙事，這就是柯林頓頻頻召開幕僚會議討論二氧化碳策略，十二月「聯合國氣候變化綱要」締約國將在日本召開第三次會議制定二氧化碳全球管制措施，歐聯及日本打電話警告美國千萬不可在這個全議上向第三世界讓步。

　　第三世界會讓步嗎？不會，因為他們有一張「生態債務表」的王牌，如果一兩百年前上帝給地球一片淨土，即各國生態起點公平，一兩百年後的今天，欠下「天債」的是這段時間內工業化最早的歐美工業發達國家，是他們消耗了最多的化石能源；如今的烏煙瘴氣是長期累積的結果，百分之八十正是想奪「天權」的工業國排放的。九○年代初美國每個人口排放的溫室氣體平均為十九．六公噸，日本為八．八公噸，而印度和中國大陸分別只有零．八和二．二公噸。不僅傳統意義上的第三世界不同意「天權」如此私授，就是現在所謂的新興工業國（如俗稱的「四小龍」之類）也會站在第三世界一邊，因為按照歐美提出的溫室氣體管制目標（即公元二○一○年左右回歸到一九九○年本國的排放水準之下），他們便要犧牲經濟發展的利益。以台灣為例，根據工研院能源資源研究所評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化工、鋼鐵、水泥業必須停止或外移，南韓、墨西哥詳細資料雖未見到，但大體上也是如此這般。

　　傳統的國際關係研究中，大多考慮軍事摩擦，頂多加上經濟摩擦，現在開始不一樣了。在今後的國際關係演化中，若不追加全球環境變遷這項新的變數，潛在的世界秩序如何改變便有盲點，可以切實操作的國際關係策略無從產生。一個國家由鄰居而可變成敵人，或相反，一個過去的敵人很可能是生態聯盟的新夥伴，難道世界秩序的演變沒有這種痕跡可追蹤嗎？據漢堡戰源研究所和斯德哥爾摩和平研究所的資料，一九九二至九三年間，全球一共爆發五十一次規模不同的戰爭，其中百分之四十三（共二十二次）直接或間接與環境生態問題相關。非洲的十六次戰爭中，十次與生態變遷直接相關，南亞和東南亞的十四次戰爭中有七次與水污染相關。在尼羅河和幼發拉底河流域捲入十次武裝衝突的國家計有埃及、蘇丹、衣索比亞、土耳其和伊拉克等；在恆河流域互相開火五次以上的國家計有印度、孟加拉和巴基斯坦。即便是白種人的歐洲，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為加布奇科沃水電站也差一點擦槍走火而爆發戰爭。

　　過去的半個世紀，把經濟實力建築在「馬兒跑馬兒多吃草」的資源掠奪和生態破壞的基礎上，一旦馬兒跑快了但草兒少了，發展的潛力衰竭，還能當頭家嗎？據聯合國評估，仍具發展潛力的頭家並非美日德，而是澳洲和北歐四國。台灣要在下一世紀的世界秩序中找到新的定位，難道不需要考慮如何發展生態「強權」的新策略嗎？

（本文原載於一九九七年十月三十日《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