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振興經濟發展　在於憂患意識

　　經濟回歸到那裡？回歸到台灣經驗的再檢閱？只答對了一半，無論何種回歸，都必須附加一個前提，它是什麼？四個字，憂患意識。為什麼？乃因台灣的今天已回到五十年前「天下憂而憂」的起步年代。試想五十年前左右開拓台灣的政府與民眾，若不是一群背著憂患十字架的苦行僧，而是一群「天下本太平」只懂頌詞不知悲歌的人，歷史則是另一篇故事了。

　　事實上，台灣的再出發，將受兩股不同思潮的影響，其一是以良知良覺交織成網的所謂憂患意識；另一則是以歌舞昇平、文過飾非為基礎的所謂「歌德派」意識。前者標語冷漠觸痛傷疤，卻推動理性的「冷」發展，後者包裝熱艷八面生風，卻推動一種惡性循環的「熱」發展。不幸的事可能不幸的被言中；「熱」發展的思潮借助選舉的波浪迅速擴散，因為治標的方案、製造政策的魔術很容易在這種思潮中找到答案；相反「冷」發展的真見，極易被人譏諷為杞人憂天之悲觀主義，而不取悅於世俗，嚴重時更有被扣上「抹黑台灣」政治帽子的危險。

　　經濟的最大憂患何在？莫過於擔心在競爭中成為輸家。什麼叫經濟發展的輸家？千百條答案中，最好的一個是：人（口）平（均）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成長率在全球分布中排名落後。

　　當然這不是指短期現象，而是指長期平均的動向。台灣的經濟成長率在全球成長率分布中仍居前列，這說明台灣經濟並非全球意義上的輸家，可是把圈子縮小，台灣已是「四小龍」中的輸家，以最近五年平均而言，四小龍中成長率居首的是新加坡（平均為百分之八．三），其次為韓國（平均七．五），倒數第二是台灣（平均六．三），最後是香港（平均五．二）。台灣也是亞洲的輸家，例如中國大陸最近五年的平均成長率是百分之十．二，泰國是八．八，馬來西亞是八．六，印度尼西亞是六．八。

　　什麼因素決定經濟發展的輸贏？這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大題目，也許美國哈佛大學巴羅（Robert J. Barro）教授在「經濟發展的贏家與輸家」一文中所提供的資料，會給我們一些啟迪。巴氏統計了世界上發展速度不同的四十三個國家（六十年代中至八十年代中），用統計學中的回歸方法，找出解釋經濟成長率的五個獨立的因素，我把它歸納為三組：老化因素、政治經濟聯合因素以及政治因素。

　　老化因素據拉色芮（P.刼Lassere）研究，是一種成長率隨人平收入增加而減緩的統計現象。人平收入高好似人的成長進入成熟與老化，要進一步推動成長必須付出更高的代價，而人平收入低的經濟體，由於起點低容易表現出追趕的效應。台灣人平收入已列入世界上的（中等）高水準，速度放慢似是難以回天之必然。不過大數規律中總有少數例外，非洲小國波扎那（Botswana）連續二十五年保持平均百分之八．四五的成績歷久不衰，國人又有何種感想呢？

　　影響成長失敗的主要人為因素之一，是政治經濟畸形結合的灰色經濟部分。與透明的合法經濟相對是那種所謂的（地下）黑色經濟，利用政府的公權力，這是一個可被掃蕩的劣跡。

　　可是金權、黑道、白道勾結的灰色經濟，何有遏阻之可能？這正是人們擔心台灣經濟衰退隱痛之處。據巴羅模型，這項因素大約使成長率損失千分之六。

　　影響成長失敗的另一項人為因素則是政治不穩定，巴羅估計它使成長率下降百分之三。

　　重要的並非巴羅推估的數字是否適用於台灣，而在於認識經濟上最終成為輸家是「非經濟因素」的作用結果，而這些非經濟因素的揭發絕不能依靠「歌德」派，而只能鍾情於憂國憂民的真知真覺者。

（本文原載於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三日《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