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與實的世界地圖：網際網路線上與線下的探尋
薄懷武
東吳社會學系碩士班
摘要：
本文從虛與實的角度，來探尋現實世界與網際網路世界的關聯性；從早期的實（現實世界）的主導，到網際網路足以提供更多元的人格發展、想像力解放，人們逐漸鑲嵌進入了網際網路，而產生了虛與實的主客異位；但是，兩者並非對立，而是連結，且從象徵符號的興起之後，現實世界其實已經面臨了虛擬化，只是網際網路加劇了一切，進而開始交融。但是，以目前的所知，網際網路並無能力徹底翻轉，只是侵入，頂多如擬像借代為真實。網際網路只是利用資訊，站穩自己的腳步，並以人性化、風格化來以生活習慣制約人。但即使面對如此前所未有的虛實之戰，我們的世界並未有本質上的改變，就像是一場遊戲，只是換個花樣來進行，但遊戲規則，卻掐於網際網路的手中。
關鍵字：
去身體化、虛擬性、匿名性、符號化、數位生活風格
一、前言：淺走電腦科技史
民國七十二年，研究者當時就讀國小，拿到了第一部個人電腦──宏碁小教授二代。A3大小、8位元[1]的的主機，鍵盤卻跟翻譯機一樣小，螢幕只有綠色的橫向畫素，每使用一次就要輸入一大串程式，或者你必須用錄音機，讀取之前的存檔，沒錯，當時還沒發明磁片，是用錄音帶存取。對研究者而言，這只是協助研究者做學校數學作業，以及打電動的工具，根本想像不到，有一天電腦會「變種」成為今天這樣。
十多年前的大學生涯，研究者是系上第一個用電腦寫作業的學生，沒有OFFICE，作業系統稱作慧星一號，其實也不過是方便的打字機；可以用撥接上BBS，但網站還不流行；可是畢業那一年，E-mail已經成為電腦族的必備。仍然使用報紙找工作，卻在幾年過後，不會使用網路便常常無法錄取。沒幾年，MSN取代較複雜的ICQ，忽然大行其道，漸而網路購物在2000年的「網路大拜拜」的燒錢計畫後數年，於是成真。現在，你在網路上可以進行任何事，包括資訊、發洩、購物、虛擬集會、上班、贈禮、算命等等，只要你想得到的，網路都可能滿足你。因此，研究者發現，電腦並不是重點，電腦速度只是測驗人的耐心，改變生活的，卻在於網路。
二、披著科技面紗的「人」
盧嵐蘭（2005:249）於其著作《媒介消費：閱聽人與社會》中，曾引用海德格針對科技（technology）的字源”tech”與”epistémé”，發現其意義涉及廣泛的認識，也就是「了解」與「專家」的意思，而如此開放的解釋，則顯示科技的「開顯」（revealing），「所以科技的關鍵並不在於製造或操弄，亦非運用手段。」換句話說，盧嵐蘭認為科技的開放、中性特質，而不否定科技。
事實上，科技讓人產生最大的改變，在於對時間的認識上。科技最常標榜的，即是速度的提昇，但速度的提昇，並沒有造成人類更為清閒，卻讓人感到時間更為寶貴，因此，人們隨時隨地都會面臨時間的壓力[2]（盧嵐蘭 2005:270）。這可以說是一種個人的「麥當勞化」，在充滿效率、可預測性的情境之下，人們拼命工作、拼命消費、拼命趕紅綠燈等，相較於從前，公文往返常要一週，甚至一個月，而如今只需要幾秒鐘，E-mail就可以完成確認的緊迫性，人們的腳步都加快了。人們因為科技，而實踐一種理性的外在世界規律。
但從另一個角度，以葉啟政（2005:45）沿用Stiegler的觀點論述道：科技是一種以具未確定之超前「期待」（elpis）的實質性質來「加入」人的世界。則科技總有著讓人充滿著蒙蔽與朦朧感，於是，人們則企圖去釐清這塊不明物。人們無法掌握科技最後會把人帶到哪裡，又同時理性、清晰的活在科技的世界，這種矛盾的焦慮感，讓人的本質更為失焦。因此，葉啟政最後表示：「科技的存在與發展並不是人體的簡單延伸，也不是一種手段或方法，而是一種具人之終結形式的目的。」如此的終結不在於當下的高科技才致使如此，事實上，科技啟動的當刻，人的命運便已經改觀。如今我們碰到的是，由於科技的自毀性（self-undermining）特性（Graham 2003:16），產生無窮無盡的科技典範的轉讓，人做為科技的客體，不斷的改變自身。
至於站在傳播科技的角度，又是如何呢？李英明（2001: 62-63,65-66）則針對網路科技表示，網際網路對話的不在場進行，使得人際關係產生非人化（dehumanization），且從身體互動，更傾向轉為心靈式互動。於是，人們在去身體化後，因而產生了電子身體（electronic body），而這具電子身體的特色，便是，它的基礎是開放的。
於是乎，傳播科技致使外在世界侵入內在領域，私有空間被強迫開啟，進而發展非實體性、超距離的親近關係，以及公開的親近性（public intimacy），如公開場合的msn、skype、手機聊天；這仍然可以藉由上述科技的時間壓縮性來看待科技，畢竟空間距離的緩和，也同時意味著時間的加速。於是乎，傳播科技訓練我們對於未曾目睹的相信為真的能力，也就是「在此任何人皆可和一些從未謀面的公眾人物維持一種想像的親近關係，這些公眾人物雖然是透過媒體而呈現，但卻被認為是真實的。」（盧嵐蘭 2005:259）
三、匿名成就表演的網絡
網際網路做為一種傳播科技，其媒介性便極端充滿想像性。根據戴怡君、董旭英（2:32-34）的分析，網際網路的兩大特質便是：一、互動性；二、匿名性。著名的「紐約客」（New York）漫畫也曾藉由一隻坐在電腦前的狗：「在網際網路上頭，沒人會發現你不過是隻狗」，做為對網路使用匿名性的幽默展現。由於匿名性的關係，對於不在場的他者，必須藉由想像力，來加以互動與連結。而匿名的另一層意義，不只是使得現實中的自我隱藏，還包括偽裝；於是，網路匿名性便成為一種表演工具，網路則是秀場。而如此一來，網路一方面因為匿名性，而強化了自我表述的意願與能力，但又因其群眾偽裝性，變得不用為自我表現付出真誠，甚至是負責。因此，網路反成為多不勝數的不真實的集合，真假難辯。
但這並不表示，網際網路做為一種媒介的意義，呈現的是虛偽的負面。換句話說，一般人多有分別真假的能力。如果將網際網路的匿名互動，當作是一種表演來看待，那任何參與者都應該分得出，自己與他人都只是在扮演。而短暫的迷失，則可藉由「過渡性客體[3]」的角度來解釋。也就是說，做為一種迷，其實質為由網際網路過渡性的連結「外部真實」與「內部真實」（Hills 2005:180）。
李英明（2001:63,70）對於網路角色扮演的匿名性、多重性，則採取更樂觀的態度。他認為，網路匿名性不能只被認為是自我的逃避、不負責，更可以藉此化身為多種人格，於是，「網際網路允許我們去發掘我們比較喜歡的『自我』層面和認同」；也就是說，網際網路足以可用匿名性，來「發現自我的不同層面，這也許就如同前面所說的是一種心理治療」。因此，我們可以這麼認為，網路匿名性足以造就個人的多重生命發展。
四、同處桃花源與世界之窗
換個角度，從網際網路的互動性上來思考，一派仍強調網路成癮的問題，一派認可網路功能性的彰顯。戴怡君、董旭英（2:53）的研究＜使用網際網路進行互動者特質之探討＞，其從BBS抽樣與分析發現，這些高學歷族群，其實際人際關係普遍較差。而蘇健華（2003:57）引用《一週網事》（www.hungryowl.com）報導的2002年二月Stanford Institute for the
Quantitative Study of Society所發表對於網路上癮的相關研究，發現許多人上網時間增加，在生活中與他人接觸將變少，如此影響人際關係，甚至是一種病態。換句話說，許多人於現實世界中，因為人際關係過差，而躲避到網際網路中，而同時，網際網路的沈迷，又造就這些人於現實世界的人際變差。在如此惡性循環的螺旋中，人際之間徹底的疏離。
但是，根據美國Pew
Internet and American Life Project研究機構，在電話調查3500多人後發現，會上網的人通常在實體世界中，人際關係也比較發達，而超過半數的網友，認為電子郵件有助於幫助與家人聯繫感情。
蘇健華根據上述兩樣迥異的調查結果，認為網路對人的影響是多元性的。這樣的說法是更可信的，也回到之前提到的「開顯」觀點。網際網路做為一種科技工具，其開放、中性特質，致使使用的期望不同。而更重要的是，當我們假設網路致使人際關係惡化的同時，其實是先預設網路的附屬地位，而以現實世界為中心與基礎。這樣的看待便產生了期望的落差，並造成偏頗性。因此，投入虛擬世界之中，不應該僅視為逃避，亦可能是為現實找尋出路（李英明 2001:61）。
因此，面對網際網路「既連結又隔離」的功能（翟本瑞 2001:113），所以可顯見其雙面性，「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便是它的寫照。也就是說，它既是中性的，也是兩面刀，可以帶來便利，也可能帶來深遠的社會影響（張維安 2004: Ⅹ）。即使是便利，也可能是麥當勞化，或個人意志的充分伸展。我們無法簡化網際網路所造成的社會意義，若只是將網際網路視為現實世界的反面，就未免太失公允了。
五、虛與實夾縫中的游竄
然而，兩個世界的關聯，則是面對網際網路議題，必須正視的問題。匿名性解放了想像力，進一步使得人們足以在網際網路的空間中，填補個人主體性的內容，以實踐現實無法完成的可能。因此，人逐漸鑲嵌到網路空間中，再加上去身體化的結果，人們會將重心從現實世界，移轉到網際網路上，於是，虛與實便產生了異位（李英明 2001:74）。
網際網路的開顯，與從前的傳播差異，最主要在於其虛實的混淆特徵。研究者以為，是由於網際網路私人化所致。以往的大眾傳媒，多具有獨占性，屬於公有、單向性傳遞資訊，具有較高的控制性，而如今則成了網路參與者點對點、點對多的直接交互作用（戴怡君、董旭英 2:32）。私人化致使參與性深入，因此，是藉由網際網路平台，直接面對、共時及經歷了整個過程。也就是說，因為深入而親近，所以才以虛為實。而也是因為現實世界與網際網路虛擬世界的非同一，才產生虛與實的意涵與辯證。
然而，去辯論何謂真、何謂假，意義其實並不大；但若探究這兩個世界之間的關係，則具有較高的價值。Gordon
Graham（2003:60）認為的虛擬世界，其目標便是模擬真實；也就是說，所謂的虛擬性，便是其「和……一樣好」。進一步來說，雖然網際網路不是真實世界，但在某些特定目的下，是和真的一樣好。但是，即使我們認可虛擬是對於真實的模仿，卻無法忽略兩個世界的差異性：現實世界是以身體存在做為基礎，網際網路世界則推翻了物理性原則，成為純意識的世界（李英明 2001:69）。
但是，兩者儘管差異，卻不代表壁壘分明；蘇健華（2003:51）便引用瑪格麗特．魏特罕（Margaret Wertheim）的《空間地圖書》，論證早期西方哲學思想中，空間分為精神與物質兩種對立的宇宙觀，而在思考人類本質時，偏向精神層面；直到科學革命，則注意力轉移到物質上，因為精神是無法證實的。直到了數位時代，物質與精神、虛擬與真實則開始合而為一。
不過，最主要的問題是，是面對兩個世界的順位翻替。張維安（2004:ⅩⅡ）的簡單解釋，是可以深思的部份：「原來的這個世界被改稱為『離線的世界』，以便於區別新誕生的『線上的世界』，這個世界至少分為on-line及off-line兩個世界。」以目前的世界觀來看，的確逐漸有著以網路開機與關機，做為世界觀的傾向。開機，便與世界串連，關機，便與世界告別；換個說法，我們並非在現實世界使用網路，而是藉由網路來開啟世界。
但是，虛擬世界能夠徹底翻轉嗎？如今所謂「虛擬真實」的存在，似乎有著類似的趨向，但以目前我們有限的知識來看，研究者採用Gordon Graham的觀點。Gordon Graham（2003:158,163, 164-165,169-170）的真實定義，是必須可經歷的；他舉例「虛擬真實」的可行性道：「如果我們事先知道不會真的被老虎吃掉，那麼在遇到食人虎的時候，我們還能夠有那種仿若置身其中的感覺嗎？」但是，他認同另一種虛擬真實的可行性，即如有人統治過一個虛擬社群，並說：「知道統治一個社群是什麼感覺」，則便具有真實性，並可視為一種另類的實踐。也就是說，虛擬真實再真實，也不可能讓人真的體會到自己不知道的情境或知覺，「想像中的事情（imaginable）不一定能讓人信服（conceivable）」。我們無法預測，未來的科技是否有足夠的能力，改變這一切的可能（如輸入龐大的腦刺激模組，以創造不曾擁有的經驗），但以目前為止，虛擬世界要徹底翻轉成為正統，還差距過大。
另一種針對世界是否可徹底翻轉的命題，則可以藉助現象學來解釋。若我們將虛擬視做為一種真實的幻覺來看待，則是否會「誤入歧途」，以為其真為真呢？從現象學的角度來看，這些現象是既存的事實，而有時的誤判，則是因為它恰似為真，這相當符合研究者之前論述，網際網路對現實世界的模擬。但是，要辨識是否為幻覺，必須幻覺之物的破滅之後，也就是off-line（Sokolowski 2005:32）。只要不是永遠的on-line，真實與虛擬便能區分。
六、符號資訊的世界中心
事實上，我們並不是藉由網際網路才認識了虛擬，而是當我們透過介體，並使用象徵符號的當刻，我們的生活便開始虛擬化了，只是，如今明顯而劇烈。「在今天這樣一個傳播媒體科技高度發展的時代裡，人們的整個社會生活世界則是相當程度地被傳播媒體營造出來的虛擬世界所滲透，甚至是被化約了。虛擬於是乎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極為重要且不可分割的部份，乃至是凌駕在真實之上。」（葉啟政 2005:66-67）言下之意，我們的世界早就被符號與抽象系統包圍著。
蔡錚雲（2006:160-161）於近作《另類哲學：現代社會的後現代文化》中，便巧妙的以鏡像理論，來看待整個符號的變化史。他認為，封建時期的符號，有如尚未發現鏡子的嬰兒，因此符號與指向物的關係表面是穩定的，其實卻是尚未釐清的；工業時期則認清自我，並以符號創造模擬自然，並且加以複製；後來則模仿到自己的複製，於是便開始複製的自動化（automation）。於是，複製物本為實然，卻成為應然，致使符號與真實混淆不清，甚至複製物的無遠弗屆取代了應然物（自然），呈現超真實狀態（hyperreality）。論述至此，便成為布希亞的擬像論，於是我們可以這麼說，擬像本為虛擬，因其與網際網路模擬現實社會一樣，而如今，擬像則是真實。
我們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發現符號借代真實的實證；從商品的部份來看，其實人們並非真正需要商品，而是需要商品的符號（林定立 3:76）；也就是說，人們對於應然的興趣較少，對於實然的渴望較大；或是說，人們對於真實的認同薄弱，卻喜歡虛擬的符號所象徵的意義。
然而，符號的集合便成為龐大的資訊；資訊藉由傳媒廣播，並深入每個人；如今網際網路是資訊選擇性最高的傳媒，儘管其普及率不及電視，但卻更為深化，使上網者深受網路資訊所影響。我們相信這些資訊的真實性，並由於整個社會對資訊的依賴，因此，我們對資訊產生了「資訊崇拜」；雖然資訊崇拜不只是網際網路的專利，但是網際網路加速了這些。這些資訊都企圖被幻化成可信的知識，因此各地的Yahoo知識＋便開始雨後春筍般冒出。早在十多年前，祝基瀅（1990:249-250）便已經看透了這個可能，「在資訊的社會裡，『知識境界』（knowledge fronter）成為潛在的市場」。知識的不斷製造，則可以創造專家系統，而專家系統、符號標誌的結合，則又反過來加深了大眾對資訊的崇拜。
於是，符號、資訊、知識無所不在，網際網路在此扮演比電視更為舉足輕重的角色；因為，「資訊的節點無疑的就是資本主義的中心」；如果一個地方擁有豐富的資訊，像美國的紐約、台灣的台北，則四面八方的人，都會想要連結過來，因此，如今的社會，資訊就如同中心（張維安 2004:ⅩⅥ）。而連結的手段，最有效的便是網際網路，甚至，有些則一定必須使用網際網路，因為資料庫是靠電腦才能連線的。
因此可以這麼說，網際網路致使現實世界虛擬化更為劇烈，並且更加倚賴虛擬性的符號、資訊，最後，資訊成為世界的中心，於是，現實世界沒有資訊是不行的，而連結各個資訊中心的最佳手段，還是倚靠網際網路。網際網路並無法取代現實世界，網際網路只是讓現實世界更像網際網路，以及，一切都靠網際網路。
七、虛擬一種風格
網際網路的使用者，有著共通處：男性居多、年齡年輕化、學生族群龐大、良好教育、所得超過平均值等特色，因此，共質性高的網路大眾具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力，尤其是學生族群。目前的青少年族群，在網路上佔有重要比例，他們選擇藉由網際網路中，不再接受師長教誨與暗示，以同儕交互得知的溝通模式與體系，自成其思考邏輯與價值觀。也因為如此，所以當下的學生聊天，越發呈現「密碼化」取向，而成了族群區隔的象徵（陳俞霖 2003:44,49）。所以，廣義的來看待，只要進入網際網路的世界，所有的參與者都在一個共同的電子空間（cyperspace）中，形成一個虛擬社會（戴怡君、董旭英 2002:30）。
既然網際網路已然成為虛擬社會，且具有共通性，是否會產生異質性的生活風格呢？孫治本便明白表示，「網路的普及對生活風格社群的形成有推波助瀾的作用，因為原本具有相同生活風格的個人可能分散在各地，難以形成社群，網路提供的遠距溝通則解決了此一問題。」（孫治本 2004:83）這裡解釋的是現實世界不同生活族群藉由網際網路的類聚性。但是，若站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網際網路是否可被視為一個獨立的生活風格族群呢？
這裡我們挪用劉維公（2006:97-127）於《風格社會》所做的論述。其以「生活組合」（lebensführung）的觀點，推演出生活風格的概念。進一步說，藉由對於生活的安排過程，最後累積奠定成具有美學基礎的生活型態。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如何組合數位產品的應用，以達到一種生活的特殊型態，也可以視為獨特的生活風格。研究者稱其為「數位生活風格」（e-life style）（薄懷武 2006a）。數位生活風格之迥異於其它生活風格，在於其充滿想像力的行動力，也就是充滿「預備想像成．．．生活[4]」。正如之前所言，將生活風格從身體式的展現，轉向到心靈式的探尋。在可見的未來，數位生活風格不僅僅指向以傳統電腦為單一介入的生活模式，而是數位化產品的全體介入。保羅．萊文森（Paul Levinson 2004:9）便指出，「手機不僅是交流能力的淨增長，而且是對網上傳播的改進……掌上個人助理（Palm Pilot）既是個人電腦的產物，也是手機的產物。」換句話說，如今的去身體化，不過是忽略身體溝通的重要性，而可移動的電腦才是身體的徹底解放，目前的電腦只是將人繃緊在定點上，而未來數位化的手機、功能更強的掌上個人助理，才是最主要的數位生活格的依據與典型。
換句話說，現實社會的象徵符號虛擬性，與網際網路的虛擬性，在此產生了親密融合，並且逐漸奠基成一種生活美學模型。我們將會被數位的一切給擁抱，「有如一個子宮所能提供的保護、信賴和緊密之空間」（Hills 2005:188）。如果我們對於匿名性、虛擬性，原先所存有的質疑[5]，開始產生信任時，則意味著虛擬專家的到來。專家的本身便是一個絕頂的符號，它指引著何者為正確的生活方式，而這些以虛擬起家的專家，會傳遞關於虛擬美好的一面的生活建議，於是，虛擬系統化了生活。
八、數位地震之後如故
生活風格做為一種行動策略，其最後會群聚成可觀的世界力量，以及世界觀，數位生活格也是如此。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世界可能並沒有更本質性的改變。「當我們無視眼前這些以前所未有之驚人速度增生的新鮮產品和服務後，就會發現世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May 2004:2-3）切勿忘記，科技、資訊、網際網路，或是傳媒的發展，始終與資本主義脫不了勾，因此，儘管生活方式、世界觀的改變，並不影響其身處資本主義懷抱的本質。
但也有人反駁，認為網際網路的去中心化控制（decentralized control）的結構，將會阻擋商業性與媒體性對我們的控制（cohen& Kennedy 2001:382）。這是可信的嗎？「應該更視網際網路為一尚未開發、正在尋找經營之道的荒原期罷了。」（薄懷武 2006b）其實，網際網路的商業操縱，已經一步一步的逼近，從原本免費的電郵信箱，如今已有廠商開始收費；或是奇摩拍賣、聯合電子報等，都在不斷利用付費來測試消費者與使用者的習慣性與接受度。大眾從電視及其它單向式傳媒的壓迫性消費刺激，轉向為網際網路的自願式消費刺激；況且，所謂的去中心化控制，其反面意義，是否就是「遙遠活動控管」（control of far-flung activites）呢（Slevin 2002:3）？操控不再是單向的權力指向，而是錯綜交互式的權力指向，如此一來，大眾並沒有得到更多的好處。況且，不要忘記的是，沒有善心人士提供免費的高科技服務，這些都是需要藉由商業操作而維持的。
關於上述去中心化的「想像」，甚至燃起對政治的憧憬；政治成為網際網路另一層問題，就像現實世界一樣，與資本主義並存；Christopher May（2004:19,116）同意，在前網際網路（pre-internet）的資訊社中，政治與社群的變遷，常藉由專家的影響；但直到網際網路時期，「不僅是新的社會團體正在成形，同時它們也將動員四面八方的個體，加入有效（合適）的利益團體，於是逐步提昇個人對於政治過程的影響。」這是事實，但我們也必須承認，「網路有可能讓那些認同議題者串連在一起，並使得特定立場能夠得到精練與『改善』，但卻難以做為一個讓政治異議者發表不同意見，並得以解決彼此歧異的政治場域。」回歸我們最原始的出發議題──匿名性，造成網際網路不可能擁有真正的政治活動。「網路之中，有意義的討論固然不少，但漫罵、不負責任的言論則是更多。民主假設一人一票、自主決定，在匿名性的網路環境中，卻很難真正負責任地表達意見。」（翟本瑞 2001:115）是不是跟現實世界很像？是的，正如研究者所言，網際網路的誕生，並沒有太多本質上的改變。
因為本質不會變，所以，馬克思主義狂熱者的夢也不會成真。Christopher May反駁了所謂的「網際共產主義」（cyber-communism）的可行性，即在線上無須花費，便可以讓知識或資訊，在網路上流傳－－即互助網路而非利益團體，從社會、經濟、文化到政治的真正民主（true democracy）[6]。但是，根據針對軟體交換程式Gnutella的研究發現，二十四小時內，有三萬一千多人連結上線，其中70%沒有提供資源分享；20%的人提供了98%的資源；1%最慷慨的使用者，提供了40%的資源。因此，分享並非是公平的（源自Economist, 2000, Free Music, Free Ride?’, The Economist, 26, Aug., pp. 92-3，摘自May 2004: 105-106,124-128）。因此，即使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是可行的，也不會在網際網路中真正成形，但卻不可否認的，網際網路讓人多出「分享意願」。但是，人真的那麼愛分享嗎？這需要好好研究、理解，如果不是網際網路資訊免費，資訊又是串接另一層象徵利益的工具時，分享是普遍可能的嗎[7]？
讓我們在拿一個更極端的例子。1991年，失去自己國家、不接受馬其頓共和國的南斯拉夫，於1999年9月9日，成立虛擬國家；根據研究者勘查發現，截至 2006年11月26日為止，虛擬南斯拉夫共有16768人[8]，面積0，位置：http://www.juga.com。憲法有二十種語言，以及電腦程式Ｃ語言。憲法第一條規定，任何公民皆可以提出修正案，並接受公民投票更動。並預定於五百萬人時，尋找一塊二十平方公尺的土地，做為國家，以設置主機。這看來是多麼理想的國家型態，但是，網際網路畢竟就是網際網路，除了目前沒有土地，也沒有任何國家承認外（不被承認，就無從擁有主權），更重要的是，網際網路不應該被想像成像哈伯瑪斯可實踐平等溝通理性的理想，因為，沒有人會真的想在網際網路執行政治行為[9]。
關於這一點，李英明（2001:75-76）的說法就很精彩，他並不視網際網路為一公共領域，而是將其看成像是一個shopping mall：「它表面上提供一個公共空間，但事實上卻必須透過個人化的和私下的方式加以擁有……人們卻各自都不是屬於這個公共空間。」也就是說，我們在網路上沒有歸屬感、沒有情感脈絡，我們上網的娛樂性更高，我們只是從其大堂晃過，但我們沒有任何責任。這告訴我們一個事實，儘管現實世界多麼虛擬化、數位風格化多麼猖獗，但至少，如果現實世界的國家單位依然存在的話，就不會捨其現實地位，在虛擬境處謀得出路。世界只是自我述說的樣子變了，但內容卻未曾更動。
九、結語：世界掐於網路之手
讓我們回想，1999年7月，當李登輝拋出「兩國論」的特殊國與國關係後，兩岸電腦駭客在網路上「打了一場無聲無息、沒有傷亡但有勝負的資訊戰爭」。單單1999年8月間，大陸駭客對台發動七萬兩千次攻擊，165次成功；台灣所散佈的「米開朗基羅」與「血腥六四」病毒，破壞了中國大陸三十六萬部電腦。全部損失高達一億兩千萬美元。「兩岸網路戰爭有兩種：一是入侵對方網站，加以覆蓋植入己方旗幟，代表佔領疆土；另一則是大量電子郵件的『電子郵件炸彈』來癱瘓網站。」（翟本瑞 2001:133-136）網際網路不斷入侵現實世界，捆綁現實世界各層面，如今，只要癱瘓了網路，就等於癱瘓了現實世界。
但是，真正敵對的戰爭，卻在網際網路之外；網際網路形成了新的虛擬霸權，數位化、虛擬化的霸權，便成就了文化霸權。在網際網路中，「文化就是觀念的侵奪與共識史。政治運作是寄生在文化之上，經濟落差是建立在文化霸權之上。」（薄懷武 2006a）沒有國家可自願棄權，因為網路就是大門，並通向世界；但諷刺的是，這個大門卻多朝向西方國家，尤以英語系文化，在網際網路上也同樣是主流與大宗。「網際網路成為全球聯繫的工具，卻又是隔離他者的藩籬；一方面，網路產生了對現實社會的反霸權行為，但問題是，其本身也是一種霸權。」（翟本瑞 2001:118-119）
網際網路成為一種追隨的標竿，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基於其身為「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ationality）的現代性準則。對於此理性的追尋，成為邁向現代性的必備條件。大眾相信理性，因此也相信做為科技，又身兼大眾傳播魅力的網際網路。由於過度的相信，而缺乏質疑與辯證能力，於是，大眾的相信已成為一種信仰。此外，網際網路也不斷人性化科技轉變，讓人更加感到親切，於是，在「軟硬兼施」的情況下，人們便徹底被馴化了。
論述至此，彷彿透露著悲觀的論調。然而，套用麥克魯漢（M.McLuhan）後視鏡（rear-view mirror）的觀念，我們站在網際網路科技的尖端，卻從過去的脈絡中，想要釐清一些什麼，似乎有些視野上的難處；當汽車被發明之際，被稱之為「無馬馬車」時，便得知其受困於馬車的脈絡，而無知於汽車的未來。同樣的，面對網際網路與資訊世界的一切，也總有受到前網路時期影響，以致難以理解的部份。我們只能說，從網際網路虛與實交錯的變化中，以目前可經驗的、可認識的部份，虛擬只是入侵現實，而無法徹底翻轉；網際網路資訊會成為世界的中心，並將非我族類排除在外。但我們不站在科技決定論的角度上，來俯視世界，因為，這似乎就像是一場遊戲而已，只是換個花樣來進行，但遊戲規則，卻掐於網際網路的手中。
參考書目：
Cohen ,Robin & Kennedy, Paul(2001)，《全球社會學》（Global Sociology），文軍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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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sophy Inquiry），江淑琳譯，台北：韋伯。
Hills, Matt(2005)，《迷文化》（Fan Culture），朱華瑄譯，台北：韋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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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rtual and Real Worlds: Inquires about the Internet of On and
Off Lines
Po Whai-Wo
Institute of
Society,Soochow University
Abstract:
This article
from virtual and real angle, inquires about the real world and the Internet
world’s connection; From earlier on, the “real” had the leadership, till now, the internet virtual has allowed
more different personalities development, and the imagination has liberated,
the people are by degrees embedded into the Internet,
the virtual world has had leadership now. But, two worlds are not at the flip side, but are links. In fact,
since after symbolic mark starting, the real world was already had virtually,
the Internet just intensified all, then starts to blend. The most important,
the Internet can’t turn over, but only invades. Note:by
the human nature, and the lifestyle, people conditioned by the internet. But even if
war of real and virtual, our world has no essentially changed, just like a
game, and the game rules, are Internet’s rules.
Keyword:
desomatization、virtualite、anonymity、symbolic、e-lifestyle
[1] 此8位元指電腦運算速度，為2的8次方之意；如今的Pentium2、Pentium3，為32位元或2個32位元，最新的電腦則已為64位元，換算過來，直至今入，各位電腦的速度，比我當時增快了16777216到18014398509481984倍，也同時意味著可處理資料的複雜度增高。
[2] 這裡的時間壓力乃指向外在時間壓力，而非網際網路內之時間壓力；事實上，根據孫治本依《新竹交大2002年上半年「網路與社會」課程修課同學對小型BBS和網路生活風格社群的描述》（簡稱《網路生活風格社群的描述》），B31094案例指出：「我想在一個虛擬的環境中，我們有更多的時間思考而非需要即時的反應……」因此，網際網路內的時間，卻又更充裕。
[3] 原文指向迷與肥皂劇之關係，但從一過度深入的情感遊戲角度，兩者具有近似性。
[4] 研究者認為，一般熟知的生活風格，可被化約視為「生活成．．．樣子」。
[5] 這些充滿想像力的部份，即意味著「非真」的特性，所以，我們會對其充滿質疑，但卻不一定需要反抗，因為扮演乃「非真」，但「扮演」是可接受的事實。
[6] 馬克思承襲了亞里斯多德的思想，認為「自愛與關懷別人的結果，就會產生『友誼』（phlia），而民主制度是人群發揮愛情與友誼的適當政體。」（薄懷武 2006b），因此，互助分享是其政治理念，也是他所謂的「真正的民主」（true democracy）。
[7] 這就像是，「我願意跟你分享我的名牌轎車，但我不能給你一萬元，因為我真的有一萬元」。資訊的虛擬性、可分割性、免費資源複製，讓付出者不曾真正擁有，因此，分享成了「借花獻佛」式的慷慨。
[8] 事實上，2006年10月中，研究者便已經上網勘查過，一個多月來，人數沒有任何改變。
[9] 有些人認為，網際網路去中心化，解構了權力中心，因此人與人之間更為平等，再加上匿名性的緣故，所以人應該可以暢所欲言。正如翟本瑞之前所言，匿名只會造成謾罵、不負責任的政治，而網際網路的政治公平性，之後會有反駁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