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的省思
陳秀恒
屏科大技術及教育研究所
一.前言
我於家中後院養了一盆銅錢草，在炎炎夏日陽光普照的中午，是它顯得最垂頭喪氣的時候，猜想它正處於乾渴狀態，所以即使是中午，我亦灑水來補足它所需要的水分，而通常一個小時之後再去探視，就會發現它已回復綠油油的光采。幾日後的某一天，在我慣常如此行時，父親突然從門內探頭，看到我竟在這麼炎熱的天氣下澆水，遂急促地阻止我，因為他認為植物會因受不了溫差的變化而枯萎。
父親這個觀念是他們這一輩的人的認知，也是一種未經普遍驗證的刻板印象。刻板印象是類化，不是一組精確的資料(趙居蓮譯，1997)，然而人類在解釋現象時，卻時常運用刻板印象來思考，以致容易產生對真相的曲解。以下即針對刻板印象的內涵、心理機轉、負面效果，以及如何減低刻板印象的固著程度，來進行探討與說明。
二.刻板印象的內涵
1.刻板印象是一種心像描繪
刻板印象描述個體或團體基本上像什麼，包含對他人外貌、職業的評斷，以及推測或認定其典型的興趣、偏愛的活動，甚至行為的動機…等，皆是刻板印象的描繪範圍。試想一下，你會以什麼樣的心理意象來勾勒出政治家、銀行人員，或是市場販賣者的特徵?身為老師者，對好學生及壞學生有著什麼樣的印象?這些在腦海裡對他人特徵的認知，通常是概念簡化的結果，就像是以一幅靜態的畫面，來代表或臆測他人動態的生活。
2.刻板印象包含了正面及負面的期待
像是在種族刻板印象裡，美國白人大學生身上有一種印象：亞裔美國人總是A等成績學生(莊耀嘉、王重鳴譯，2001)，這很顯然地意味著每個亞裔美國人皆是學業成績優秀的成員，因此，當一個初進美國大學的亞裔學生，則容易被期待為成績優秀者，此種情形則稱為刻板印象的正面期待。
另外在性別刻板印象的研究中，1995年Hamid&Lok對香港男女大學生進行有關智力的預估，研究結果發現女學生比男生容易低估自己的真實智力(引自蔡嘉安，2001)，因此，香港女大學生對自我智力的低評價，即是一種刻板印象的負面評價。
3.刻板印象可能準確也可能不準確
經社會文化、習俗薰陶，制約了男女老少及不同團體，或不同社經階層者的言行舉止，因此模塑了同質性高的信念與態度，而使得人們能夠形成較準確的刻板印象。然而，這種較準確的刻板印象，是針對普遍性的現象而言，如用於類推團體中每個成員時，則任何刻板印象都是不準確的。例如前述的美國白人認為亞裔美國人在校的學業成績總是A等，但事實上並不是每個美籍亞洲人的成績都能夠得到A等;同樣的，在一般俗成的認知裡，我們可以個別差異來否認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很情緒化，或者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是愛冒險的。
三.形成刻板印象的心理機轉
1.刻板印象是人類爲減輕認知負擔的心理因應策略
凡人在認知上所能處理的訊息是有限的，加上現今面臨的是一個新知識與事件層出不窮的時代，為了對大量訊息進行有效率的處理，以減輕在認知上的負擔，人遂發展了許多不同的心理因應策略，其中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最常依循的兩種策略為象徵性法則與便利性法則(曾華源、劉曉春譯，2000)，而這兩種策略皆是以刻板印象來快速地判斷訊息，因此可稱之為象徵性刻板印象與便利性刻板印象。以下即進行說明之：
象徵性刻板印象
即透過典範來評斷人事物的屬性。如一般人皆認同某些特質是屬於好學生
的特質，則這些特質即可稱之為典範，一旦有個學生的表現恰如被認可的典範，則其容易被歸類成一個好學生。運用象徵性刻板印象來評定訊息，如同以前人的見解來分析事理，這麼做通常可支援我們在短時間內作一個較為恰當的判斷，同時也解決了個人因經歷不足而不能深入思考的窘狀。雖然此認知策略相當好用，但在某些情況下還是會出差錯，例如在一般認知上，認為好學生會傾向喜歡處在具有學習氣氛的環境，但曾經有一項報導，一位品學兼優的女學生表明了放學後和她時常相處一起的一群好朋友是師長眼裡的壞學生，因此如果只依她的社交情形來評斷她在學校的表現，則易與事實不符。
便利性刻板印象
即認為別人和自己一樣具有相同的想法或作為。最常突顯這種狀況的事件是
在人際互動的衝突裡，因為一直固著他人的思考邏輯觀和自己一樣，所以其行為動向亦應如自己所願，但當事實與認知相左時，往往會產生人際性的誤解與衝突。便利性刻板印象的產生，大部分來自於習慣以自我為中心的惰性思考方式，這種方式可以省去作更深一層分析時的腦筋能量耗費，而使自己較容易下決定。
2.資訊缺乏，形成錯覺相關的刻板印象
當人們在缺乏與某一團體有互動經驗時，在一次與其少數成員初次的相遇裡，和這些成員交往的獨特經歷，將會被用來建構對某一團體的刻板印象。因此，原本只是團體中的個別差異現象，因局外人缺乏多方訊息的見解，而誤以少數案例的特徵來歸類團體的屬性，甚至只要遇見隸屬此一團體的個別成員，人們將貼上一樣的標籤。此即將兩者實際上沒有關聯的特徵牽扯在一起的一種錯覺相關的現象。
另一種錯覺相關的例子，是在1976年Hamilton和Gifford所作的研究(引自莊耀嘉、王重鳴譯，2001)：Hamilton和Gifford讓受試者讀一系列的句子，內容大多是報導團體A及B的好行為，其中亦少量報導兩者的不良行為，然而所呈現的有關A團體的句子卻是多於B團體的句子，當受試者閱讀完後，詢問其對兩個團體的印象，結果發現受試者對B團體的喜歡程度較低，原因是他們把B團體視為較小的團體，且將不良行為與之聯繫一起而形成了一種錯覺相關的認知。 因此，在訊息刻意被放大或掩飾時，人們容易將較不常出現但卻於觀察時刻出現的特徵或事件，與沒有絕對相關的人事物互並成具有關聯性的刻板印象。
3.經由社會學習而形成刻板印象
社會上所存在的許多價值觀念，經常是在未經審慎思考之下就成為我們的信念，甚至影響了我們的態度與行為。而使社會價值觀念潛移默化成團體或個人刻板印象之因素，其中以社會規範及媒體傳播的影響力為最大：
社會規範
因生存的需求，人相互合作形成群居性的團體，而個體爲繼續被團體認同以享有既得的利益，遂產生了服從社會規範的從眾行為。社會規範是團體對個體行為、思想、態度上的期許，個體亦因階級權威、團體壓力，順從甚至內化了顯示或隱藏在社會規範中的刻板印象。
媒體傳播
大眾媒體反映了群眾的喜好，但因在重複的展示或表達的過程中，強化了一套印象模式而固著了群體的思維準則。像是現今台灣崇尚名模風采及韓劇所帶動的整形風潮，在媒體不斷得以吸引人的聲、光、色、影的包裝之下，使得不少女性以舞台上的美為標準來進行評斷自我的價值;在網路傳載或報章雜誌所刊登的短篇笑話，常常可以看到對女性身材的幽默嘲諷，這些使人不禁一笑的題材，透過許多人之間的互動而散佈開來，漸而群體視之尋常並以之塑造女性的角色。
四.刻板印象的負面效果
1.先入為主的偏見
個體以有限的經驗類推至新的接觸時，容易忽視細查他人其他的特徵，而以偏概全來作論斷。像是教師如果依據過往的觀點認為一個好學生的特質是聽話的、安靜的、認真聽講的，那麼未有這些表現的學生，尤其是那些好動、不專心聽講者，就容易讓教師產生不好的印象，而教師先入為主的成見，也容易將學生善意的表達解讀成對教師的不敬。
2.正面的刻板印象，形成了負面的評價
前述亞裔美國大學生在白人的印象裡學業成績總是拿到A等，但如果有位亞裔學生的成績只拿到了B等，甚至是C等，則他人容易因期望上的落差而認為此生的資質不夠聰穎。正面的刻板印象雖然令人深感得意，但它畢竟是忽視了個別差異性，而只以狹隘的線索來評斷優劣，以致原本是正向的評價，卻導致成一種難以承載的重擔!
3.不安的情緒與焦慮
當對他人已有了負面的刻板印象，並於偶然機會碰面時，容易引發自身不安的情緒與焦慮。例如一位保守的家長遇見髮型新潮、戴耳環且紋身的青少年，很可能會立即將其歸類為不良份子而在心中盤算該如何儘快避開。雖然心中的想法未被對方聽見，但因一個人知覺(和解釋)一件事的方法會影響他的行為表現(王文秀、陸洛譯，1995)，像是面部表情及肢體動作皆會使對方感受到對立的存在，甚至引發了不友好的回應，而造成了彼此心結的存在。
4.自我應驗的預言
刻板印象影響人們選擇觀看的角度來批判人事物的價值，並預測其成就，最後再從其表現狀況中的種種線索，來找尋符合當初所作的推斷。像是學校所舉辦的課外活動，如果大部分是針對具經濟優勢的學生所設計的活動，例如英語演講比賽、舞蹈表演、樂器演奏…等，因為類似的這些活動時常必須是學生家長有經濟能力去培養孩子的專長，而對於處於經濟劣勢的學生，尤其是那些學業成績不佳者，因總是缺乏可以表現的機會，久而久之容易使人產生一個印象：沒有任何天份的人!有些學生會因此自卑變得自暴自棄，最後的能力表現竟符合當初負面的刻板印象。
五.如何減低刻板印象的固著程度
1.多方吸收資訊
多元的資訊管道，可驅使我們作一個較客觀的分析。我曾有一個在我看來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學生，直到一個學期過後，他的父母來電告訴我他依然喜好說謊的習慣，我才特別注意他在課間活動的情形，並詢問其他學生對他的觀感，於是在積極的觀察之下，發現了他確實善於偽裝的一面。這個經驗給了我一個忠告：不要固著於自己原先所感受的，須多方納取訊息並隨時調整看法。
2.減少權威式的教育
刻板的、命令式的，一個口號一個動作的教育，容易使受教者對於疑惑的部分不敢多加發問，漸漸得使得原本敏銳的思緒，變成被動的接受傳統的想法，而缺乏了批判性的反思能力。因此，教育者應試著放下身段與學生作良性的互動，多聽聽他們的心聲，多檢討自己的想法。
3.改變刻板分類習慣
像是對人種的分類，原本是為科學性的遺傳研究結果，卻因資訊交流管道的缺乏所造成的人際距離，使得類似像黑人、白人、原住民、黃種人…等的這些分類的背後，隱藏了對人種的特別看法與偏見，而使人種上的分類轉變成一種刻板認知的分類，因此，如能在思維上回歸分類的本質，意識刻板印象與分類的連結，人們將較能觀察到他人的獨特點而減少以偏概全的思考習慣。其他像是在講述道理時常出現的「你們」、「他們」，這種分類容易使人感受到責任上的推託而形成關係疏離，如改成「我們都應奉公守法」，可避免你我之別的人群意識界限的產生。
4.多元人際接觸的方式
開拓人際互動機會，可以漸進修正刻板印象，但如果只是停留在固定模式上的互動，則即使接觸機會再多，也可能無法改變先前的印象。前述提到我將喜好說謊者誤以為是個可以交付重任的好學生，如果我一直保持在預定的時間、地點去看他做事，使他能即時做好準備而讓我不易察覺他的偏差行為，則很難儘早深悟自己的偏信。因此，改變慣有的人際接觸方式，增加「眼見為憑」的機遇，可促使我們自覺刻板印象對心靈視野的束縛程度。
六.結語
後院的銅錢草繼續繁長著，如今，為了加大它的生長空間已換了三次花盆了，而另外種植的小玫瑰及幸運草，在同樣的照養中亦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但這一切只是個人狹隘的成功經驗，如將之類推至其他特殊體質的植物，而未針對個別差異以其他方式來給予適當的照顧，則是以刻板印象的粗糙敏銳度，無意中進行了抑制生命活力之事。教育不分貴賤，但如教育者不能自覺心中刻板印象的固著程度，像是前述「自我應驗的預言」對社經背景不利的學生的影響，因觀念上的習之為常，也就難以不分貴賤而教育之了!
參考文獻
莊耀嘉、王重鳴(譯)(2001)。E.R.Smith,D.M.Haller著。社會心理學(Social Psychology)。臺北市：桂冠圖書。
趙居蓮(譯)(1997)。A.L.Weber著。社會心理學(Social Psychology)。臺北市：桂冠圖書。
王文秀、陸洛(譯)(1995)。M.Argyle著。人際行為心理學(The psychology of interpersonal behaviour)。台北市：巨流圖書。
曾華源、劉曉春(譯)(2000)。R.A.Baron,D.Byrne著。社會心理學(Social Psychology)。臺北市：洪葉文化。
蔡嘉安(2001)。性別角色刻板印象之家庭社會化因素探討-以台北地區國中二年級學生為樣本。國立台灣大學公民教育與活動領導研究所教學碩士論文。全國博碩士論文資訊網，92NTNU173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