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書是否應恢復統編的論述分析
南華大學教育社會研究所 扶志凌
教科書政策開放市場化之後，產了許多的問題，因此要求教科書恢復統編的聲音再度興起，而有另外一派專家學者堅持反對教科書恢復統編，而其中反對教科書恢復統編的代表性人物：行政院教改會召集人李遠則、國立編譯館館長藍順德先生，兩者分別高居教改會召集人與國立編譯館館長的重責大任，卻對於教科書恢復統編提出明確的反對，兩人所提出的論述值得深入探討。
首先是李遠則的部份，李遠則在93年3月發表的教改萬言書中，特別針對教科書是否恢復統編，表達了明確反對的立場，其反對理由與論述如下：
整個教改的精神是在尊重差異，肯定多元，希望長期被綑綁的教育能夠獲得舒展和解放，為教育開拓更多自由開放的空間，並為教學注入些許新鮮的空氣。沒有人會否認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大業，從個人生活修養、謀生技能，到國家各個層面的發展，都與教育息息相關，然而我們也必須承認，國家實施義務教育，主要的目的在於建立社會的共同價值，豎立公民的基本條件；如果施行不慎或不知克制，教育也可能成為任何政權宰制人民的工具。說得明白一點，任何政權--不管是集權、威權或民主--無不希望透過教育模塑符合其意識形態與行為規範的公民，只不過有的在手法上表現得較直接和露骨，有的則較迂迴和間接而已，此之所以學校在傳道、授業、解惑之餘，也被視為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之一。
教科書是最常用來承載意識形態的工具--這裏所說的意識形態不單只限於政治方面，也包括了種族的、性別的、階級的、宗教的等等，而由政府所統編的教科書最容易為當權者所利用，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當我們的社會已經走向民主開放，教科書的編寫也沒有理由再固步自封，全面開放只是緊扣社會的脈動而已。《教育改革總諮議報告書》對教科書的革新只在第三章綜合建議中主張「國立編譯館的教科書編輯業務，在統編制改為審定制後，可以把工作交給民間」。報告書特別強調，「不論國民教育或高級中學教育，教科書之擇用權均在學校」，這當然是為了尊重學校和教師的專業與自主。在第四章附表一有關改革中小學教育的配合考量措施中則提到，「應速予開放中等學校教科書為審定制」。這就是後來施行所謂教科書一綱多本的政策依據。
要教科書做到完全價值中立恐怕並不容易，但至少可以設法減少當權者的意識形態干預--容我再說一遍，意識形態不限於政治方面，也可以表現在族群、宗教、性別、階級、性傾向的歧視與偏見。一綱多本的主要用意無非在避免教科書成為意識形態的禁臠，同時希望透過市場的競爭，逐步提高教科書的編寫水準。理想的做法是，先由教育權責機構召集學有專精而又沒有意識形態偏見的學者，訂定個別教科書的編寫綱要和範圍；出版社則邀集學養、經驗俱佳的學者和教師，依據綱要和範圍用心編寫教科書，並交由專責單位送請專人或委員會審定。教科書編定之後，應該經過試教的過程，並據試教的心得加以修訂。等到正式出版之後，
對教科書一綱多本的批評還包括階級的問題。常見的說法是，過去統編教科書只要買一種就好了，現在一綱多本除了課堂上用的教科書外，還要買其他的版本，有錢的家庭還好，沒錢的家庭無形中增加了經濟負擔，有些人甚至根本買不起，等於製造階級問題。這的確是個兩難的問題。教改會提出教科書採審定制，絕對無意製造階級問題。很多國家的教科書都採一綱多本，但很少人會去購買好幾個版本的教科書，這可能是我們的考試文化相當獨特的現象。這個情形就像購買參考書一樣，買了一種版本還不夠，還要多買幾個版本才放心。至於多讀幾個版本的教科書或參考書是否就對考試特別有用，並沒有任何客觀或科學的評估可以證明，我不敢遽下斷言，只能以仁智互見視之。我的觀察是，最近這幾年的學力測驗重視的是「一綱」而不是「多本」；換句話說，試題多不超出課本的綱要和範圍，而且似乎鮮少會選自某一本教科書或參考書。
至於買不起多種版本教科書的年輕朋友，千萬不要氣餒，與其多讀幾本教科書，還不如好好把課堂上用的課本讀通，把課本範圍內的問題弄懂。在我求學的過程中，我通常力求把課本讀懂，多思考，多探討，多看課外書，少看參考書。如果需要更多參考資料，則可以去圖書館借書或上網蒐尋，你不需要什麼花費，就可以擴大自己的閱讀範圍，培養更寬廣的讀書習慣，累積更多的相關知識，開展自己的知識視野，你的學識才不會受囿於教科書的狹隘空間，你甚至可能在廣泛的閱讀中找到自己的興趣與未來的志向。就實際而言，也許只有在教科書以外，你才有機會發現「劉海戲金蟾」這樣的作文題目典出何處，所以得失也很難斷言。
為了省事，我知道有人希望教科書恢復統編。在我們的社會已經走向多元開放之後，恢復統編教科書無異於走回頭路，教科書將回到從前的封閉系統，在沒有自由競爭之下，我擔心會再一次淪為當權者操弄意識形態的工具。一綱多本至少讓我們還有別的選擇，讓當權者知道自制收斂。我也知道教科書在訂定綱要、編寫、擇用的過程還不是那麼理想，不過這都不是不能逐步改善或解決的問題，問題主要在於我們願不願意用心面對而已，千萬不要一遇到問題就要回到過去。
其次是國立編譯館藍順德館長，在92年11月7號〈教科書開放政策的演變與未來發展趨勢〉一文中，對於教科書是否應該恢復統編議題，表達明確反對立場的論述：教科書開放的主要目的，在於發揮教師專業自主，促進教學生動活潑，啟發學生多元智慧，培養學生多元能力；藍順德認為教科書應否統編是教育基本理念和意識型態的問題，教科書統編制是威權體制下的產物，象徵國家對課程理念和教育內容的管制，統編本教科書容易造成學生僵化的思維和偏見的觀念，與當前世界教育發展趨勢是理念的衝突，其理至明。
兩人對於教科書是否恢復統編，皆採取相同反對的立場，而兩人的觀點，皆著眼於教科書統編制是威權體制下的產物，象徵國家對課程理念和教育內容的管制，統編本教科書容易造成學生僵化的思維和偏見的觀念，教科書將恢復成以往承載國家意識形態的工具，教科書將被執政者使用來豎立良好的意識形態典範。
從兩人的論述可以發現，兩人對於教科書的觀點，皆受到艾波的影響，皆把教科書視為國家機器運作的結果，兩者皆認為，在開放市場化的情形下，教科書是不會受到政府意識形態的干預與影響，而市場化的結果，可以促進教育多元化，假若恢復統編，將給予國家機器干預教育內容的機會，也容易產生國家機器利用教科書灌輸特定意識型態的機會，這樣的觀點，明顯是希望政府對於教育及教科書的干預越少越好，兩者的論述皆言之成理，但是否符合台灣教育現狀，則是讓人存疑。
而贊成教科書恢復統編的論述分析如下：
2001年11月出版九年一貫教科書的新學友書局跳票，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教科書市場利潤雖然驚人，但教科書業者投入經費是否能夠短期回收，尚待市場檢驗。
2002年7月19日，由於社會觀感對於教科書費用昂貴普遍存有疑慮，教科書業者決定共體時艱，由教育部主導將教科書價格調降四成。國小2至6年級審定本教科書一般學科單頁參考價每頁0.40-0.53元；藝能科單頁參考價每頁0.60-0.70元。而教科書業者的因應之道，則是參考書費用聯合漲價。民間教科書業者，換一個方式，讓教科書價格表面上調低，但透過調漲參考書價格的方式，讓教科書業者實際上獲利並未減少。
2002年10月30日，立法院審查九十二年度中央政府總預算，李慶安等11位立委聯名提案，通過附帶決議：「國立編譯館應立即恢復編印國中小學教科書之業務」。立委所考量的觀點，教科書版本混亂，讓老師、學生、家長無所適從，且教科書版本價格偏高，立委在無法管控民間教科書價格的情況下，希望藉由恢復統編本教科書，讓老師、學生、家長在選用教科書時，有一個統一的版本可以依循，也希望藉由部編本教科書的出現，壓抑民間教科書昂貴的價格。
2002年11月，出版九年一貫教科書的光復書局跳票、倒閉。社會與市場驚覺，出版教科書不一定是只賺不賠的工作，教科書市場獲利最大的，還是市場佔有率最高的民間教科書出版業者，並非是所有民間教科書出版業者都有高額獲利。
2002年12月25日，立法院審查九十二年度臺灣書店預算，杜文卿等6名立委提案，通過附帶決議：「教育部應停止民間業者編寫九年一貫國中小學教科書業務，立即由國立編譯館統一編印，以杜絕教科書開放民間版本後，因一綱多本加重學生家長經濟負擔、學生學習壓力等諸多亂象」。雖然這個附帶決議，因為政府壓力而撤回，但是可以看出，立委希望藉由部編本教科書的出版，來解決教科書版本混亂，以及價格偏高的問題。
2003年1月7日，教育部舉辦教科書開放政策之公聽會，家長代表幾乎全部支持國編本與民編本並行。家長代表所關注的焦點，仍是圍繞著教科書版本混亂以及價格偏高的問題。
2003年1月13日，「行政院公平交易委員會對於審查合格之國民中小學教科書參考書之銷售行為適生行業警示」，認定康軒、南一、翰林三家出版公司在九年一貫課程部份、國小學科部份之市場占有率達3/4，應認定為獨占事業，若對參考書有不當訂價或為彌補教科書被減價後之利潤而調漲參考書售價，則有違公平交易法第十條規定之虞。1/9日時，康軒、南一、育橋三家公司有經銷區域限制的不正當行為，被依違反公平法第19條有限制競爭之虞，合計被處575萬元罰金。公平會的介入，雖然認定教科書出版業者有不當聯合壟斷的行為，但是只處以罰款的方式，仍無法解決民間出版業者聯合壟斷獲利的行為。
2003年1月15日，教育部發表政策說帖，指出「部編本與民編本併行制」除了具有全面開放的優點外，還具有部編本教科書可以平衡市場運作機制的獨特優點，因此它是現階段最佳的選擇。教科書計價、議價事宜，92學年仍委托台北市、台北縣政府分別辦理。
教育部政策說帖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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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 別 |
優
缺
點
分
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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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統編本 |
優點：
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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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民編 |
優點：
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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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編與民編 併行 |
優點：
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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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月15日，小學九年一貫課程教科書審查下學期用書結果，115個送審版本，只有發生財務危機的光復書局有4個版本沒通過。教育部對於教科書審核機制，形同虛設。
2003年5月，苗栗教育局推動縣內各中小學教科書版本統一的作法，被監察委員認定違反國民教育法「國中小教科書應由學校校務會議訂辦法公開選用」規定，教育部也表示不予支持態度。苗栗教育局有關教科書版本統一的規定，不符合「教科書市場化」的多元化精神，也不符合教科書「一綱多本」政策規定。
但是苗栗縣教育局採行縣內各中小學教科書版本統一的作法，卻的確有助於解決教科書版本混亂、教學困難的窘況，而且採取聯合議價的方式，也能壓抑偏高的教科書的價格。
2003年10月6日，教育部公布『國中小教師需求及對教育施政之看法』問卷調查結果說明，其中國中老師93.2%、國小老師91.4%贊成有部編本教科書。
這個現象反映出教師對於教科書版本混亂的憂心，部編本教科書對於教師來說，在教學上有其便利性與統一性。
2004年10月，呂溪木等監委提案糾正教育部開放民間編印國民中小學教科書，審查效果不彰，致內容疏漏、課程銜接不易、價格偏高、學校採購弊端頻傳。
而這樣的調查結果，讓教科書市場的亂象，再度受到社會的重視，而恢復統編本的呼聲，再度受到支持與鼓舞。
支持教科書恢復統編的理由，主要是希望能夠藉此杜絕教育部開放民間編印國民中小學教科書之後，教科書審查效果不彰，內容疏漏、課程銜接不易、價格偏高、學校採購弊端頻傳的弊病，而其中尤以教科書價格昂貴以及版本混亂，最為人所詬病，也是社會各界要求恢復統編本最主要的理由。
而反對教科書恢復統編的論述，以李遠則院長以及藍順德館長為主，兩者皆著眼於教科書統編制是威權體制下的產物，象徵國家對課程理念和教育內容的管制，統編本教科書容易造成學生僵化的思維和偏見的觀念，教科書將恢復成以往承載國家意識形態的工具，教科書將被執政者使用來豎立良好的意識形態典範。
其實支持教科書恢復統編的論述，與反對教科書恢復統編的論述，兩者似乎沒有聚焦，而兩者所談論有關教科書市場化的概念，也都以各自原有的立場出發看問題，在雙方論述的討論上，核心議題南轅北轍，無法達到共識。教育部採取部編本與民編本並行的方式，來折衷兩派意見，這樣的方式，其實符合Apple認為（1）官方知識是一種和解與妥協的政治。（2）而優勢團體總是比其他團體有更多的權力去定義。什麼是問題？什麼是被需要的？怎麼樣的回答是適當的？
（3）妥協不會一直是穩定的。（4）弱勢團體不會永遠是輸家，課程的民主化也是有可能的。
參考書目：
李遠則（2004），教改萬言書，
http://www.pnews.com.tw/educhg01.htm
藍順德（2003），教科書開放政策的演變與未來發展趨勢，
http://www.nict.gov.tw/journal/3101/htm/txt/31-txt/p03-txt.htm
Apple, M. W.（1996）.Cultural Politics and
Education. N.Y.：Teachers College Press.
聯合資料庫，其中有關教科書資料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