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暴露狂到自拍
南華大學教社所研究生 歐貞延
自從一九九九年底「中正紀念堂少女自拍」開始，一連串的自拍在虛擬世界中迅速流傳，例如「中正紀念堂自拍少女」、「金石堂書局自拍少女」、「便利超商自拍少女」、「國道高速公路自拍」與「木柵動物園自拍少女」。這些自拍照片往往都有相當程度的裸露，然而流行於網路世界的這種自拍次文化，與暴露狂是一樣的嗎？兩者之間究竟有何異同呢？
所謂的暴露狂，醫學上稱之?「露陰癖(症)」患者，其通常以在異性面前暴露陰部?樂。特點是患者在陌生異性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暴露自己的生殖器， 以達到性興奮的目的。有的還會用手電筒照射自己的陰部，甚至一邊暴露一邊手淫發泄，這類患者大多在𥖏S圲鼠幓N迅速離去，事後又變回正常人，但也有極個別的人會對異性採取攻擊行?。露陰癖者屬於性心理變態，他們偏好從異性的震驚、恐懼或恥笑、辱?時中獲得性快感和性滿足，對方表現得越害怕，尖叫聲越大，他們就越興奮、越感到刺激，性的滿足感也越強烈。但實際上，這種行?是他們害怕女人、害怕真正的性交的表現，他們心目中有一種潛在的回避異性和性交的意識，所以就選擇了「露陰」這種異常的性交方式(非接觸式的)。
「露陰癖」其實是一種性心理障礙，性心理障礙既往稱?性變態，是指在尋求性物件及滿足性慾的方式方法上與常人不同。性心理障礙屬於一種輕型的精神障礙
，患者對自身的異常心理和行?有充分的認識能力，患者大多性格內向對社會生活適應良好，除了性心理障礙所表現的異常性行?方式之外，並無其他與社會不相適應的行?，更沒有反社會行?，其具備正常人的道德倫理觀念， 對尋求性慾滿足的異常行?方式有充分的辨認能力，事後多有愧疚之心，但往往難以控制自己的這種衝動行? ，該症幾乎僅見於男性，大多數患者性慾低下或缺乏正常性功能。所以說，所謂的「露陰癖」或暴露狂，在醫學上而言是一種疾病，就心理學而言是一種性心理障礙。而網路自拍呢？同樣是裸露，也是一種疾病或性心理障礙嗎？首先，我們先來為自拍作個定義，就字面上來說，「自拍」，就是自己拍自己，而「網路自拍」，就是自己拍自己然後把照片放到網路上與人分享。就這麼單純的一件事，因為很多自拍的內容都隱含了情色或性暗示，讓自拍染上了污名，一提到「自拍」幾乎等同於情色。學生媒體「文化一週」最新調查顯示，有七成大學生有自拍經驗，甚至有六成用自拍來寫日記；三成學生可接受全裸的大膽尺度，有實際經驗的卻僅有一成；顯示學生族群對此仍持保留態度。69.1%受訪者認為能從自拍得到快樂，但32.5%受訪者認為自拍「好玩，但易被誤為色情」，頗為無奈。
台灣團結聯盟籍立委林志隆甚至召開記者會指出，網路流傳許多「自拍」，不僅染黃了網路環境，更可能有婦女在不知情下，自拍影帶或照片被上網流傳而受害，其在記者會上還以網路連結方式播放所謂「本土自拍」，夫妻之間的床戲就赤裸裸的登上網路，任人閱覽，妻被拍前還被丈夫告知不會上傳，如此案例在網路上比比皆是。更有網友指出，本土的自拍裸照，都是遭偷拍或遭前任男友報復的照片，甚至有網友曾說某位「自拍少女」得知由前男友拍攝的裸照，在網路上流傳後，自殺了好幾次；但也有網友認為，絕大部分「自拍少女」都懷有「星夢」，為了快速成名，遂以透過網路散播自拍裸照的方式，希望獲得星探青睞；而警方則認為，自拍照片都是情色販子的伎倆，以高價誘使年輕女性拍攝裸照，將感覺做得很像自拍照，藉由此法販賣光碟，或招攬性交易。以上的說法，都明顯的控述將「自拍」照片放到網路上供人欣賞是被欺騙、偷拍、報復、引誘或有特殊目的的，但是這些論述忽略了「自拍」的自願性。
目前醫學上對於自拍的解釋，根據馬偕醫院表示，喜歡自拍裸照的男女，存在一種不尋常的暴露傾向，礙於國內法律的規範限制，或害怕道德眼光，將自拍裸照貼上網路，就成了唯一的宣洩管道大多數人與從小性心理偏差有關，還可能與正常性事不能獲得滿足相關，才會產生喜歡自拍的症狀，如果不願接受治療輔導，一直持續下去，極有可能會產生憂鬱症，甚至變成暴露狂。廣州康寧心理門診的詹春雲副主任醫生認為，曝光自拍之所以在網路上如此流行，主要因為網路是一個虛擬世界，因為不用面對面，讓人可以用各種方式來滿足自己的幻想，那些喜歡自拍的年輕人因?還沒有真正建立起健康的性模式，如果沈迷於此，今後同異性正式交往時就會感到隔膜，嚴重的還會產生性心理障礙；而另一方面，對那些有正常性態度的人來說，喜歡自拍裸照的男女，存在一種不尋常的暴露傾向，也可以稱作是「露陰癖」，甚至是性變態，大多數與性心理偏差有關。因此，就醫學上而言，通常把「自拍」等同於「露陰癖」，也就是說自拍的人有暴露狂，是一種性心理疾病。
在一項針對大城市的白領的調查結果顯示，
80％的白領階級在下班後喜歡選擇獨自去酒吧，而在這些人當中，不乏暴露身體或是展現性器官傾向的網友，他們或礙於國內法律的規範限制，或害怕道德眼光，於是將自拍裸照貼上網路，網路成了他們的一種放鬆自己、獲得關注的宣泄渠道。兩性作家小彤分析自拍的成因，不外是留住紀念、尋求刺激、炫耀愛現及滿足被窺的心理，且其認為自拍前要三思，以免後悔終身。而網友陳小姐表示，“對於那些在網路上暴露自己的人，她們的做法觸動了大多數人的道德底線，是一種離經叛道的行為。”以上這些論述，對於「自拍」都持負面看法，認為自拍有其特殊目的，跟情色有很大的關係，自拍的人是一種性心理異常，自拍是一種傷風敗俗的行為，是需要加以禁止與討伐的。然而，另有些人對自拍持不同的看法，認為自拍有其正面價值。廣州某大學的老師竹影青瞳，在二ΟΟ四年一月五日起，將自己在天涯社區發表的文字轉到社區的個人博客中，並在每篇文字後面貼上自拍的裸照。竹影青瞳在自己的天涯
Blog宣言中說：“我的熱血那為容易就澎湃，於我而言，寫作是出於被迫，因?我非寫不可，不需要原因，而我對我自己身體的自拍，只是因為我有衝動要這為做。我的鮮血直往頭上湧，我想看見自己美麗的樣子，然後讓人也看見。我在擔心我會不會有一天徹底抓狂，自戀至死。”竹影青瞳孔說，她要倡導身體的覺醒。而倡導身體的覺醒，首先要把身體當作自在的物體來對待。“我把我自己的裸照貼在文字後面，我不覺得羞恥，因為我只把我自己的身體當成自然界中的某種物體來觀賞，而我這為做也是希望讀者能夠領會我的意圖，把身體當作清潔的物體來對待。…很少人能夠理解我的身體理念，理解我展示自己的身體乃是出於對自己理念的執著，而不是為了出名或者牟利…。”竹影青瞳是個大學老師，從她的Blog宣言中，我們可以看出她把自拍當成自己身體的覺醒，她對自己很有自信，也希望與人分享她的美麗，她的自拍行為完全是出於自願，而且不是為了牟利。對於自拍，有些網友認為是一種自信的展現。一名網友說，“開始因?好奇，覺得流行就拍了，感覺就和拍寫真一樣，是留下一種美，既然是美，放到網上大家欣賞有什為不可以？”；另一位熱衷自拍的網友說，“網路自拍原本是健康的、親切的、生活的，它能讓網路變得真實，不再有那?多的虛擬和欺騙；可是居然有人這樣大肆「暴露」，真是壞了自拍的名頭；網友死灰不燃說，“在我看來，自拍的意思應當是「為自己而拍」，這是一件非常詩意的事情，而如果像慣常一般理解為「拍自己，拍給別人看」，就顯得俗不可耐意趣全無了。”政治大學學生強尼說：「可以從很多不同角度看自己，很有趣！當然也有點自戀啦！」。網友王小姐說，
“其實自拍是很乾淨的，只是有些人把自拍往歪處扭了。秀不秀，我認?這是私事，我秀我的個性，你守你的傳統，互不相涉，只要我不違法，怎麼樣都可以。但說起來，讓陌生人看到她的身體，這可能需要一種很強的個性，需要很大的膽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作到的。”亦有網友認為，自拍風潮是性解放運動中不可忽視的力量，在以「自願」為正當性之最底線的現況下，純粹的自拍缺少可落人口實之處。以上的這些說法，與主流價值視自拍為毒蛇猛獸不同，都肯定自拍的正面價值，認為自拍是一種自我的展現，也是自信的表徵，而自拍的自願性與正當性在此得到彰顯，也成為一種新興的性解放運動。不少自拍雖然常傳遞特定訊息，但自拍族倒未必就是暴露狂或有精神疾病，自拍也並非只是情色訊息的傳遞，雖然自拍被污名化了，但其正面價值亦值得肯定。臺北市和平醫院精神科主任李慧玟說，人的潛意識裡都想偷窺，也有表現暴露自己的渴望。自拍的心理基礎，簡約地說，不過是愛現想秀，吸引他人的注意。一般而言，從事表演工作的人或者名人，有較多的機會可以公開大方的展示自己，不論是身材、外貌、思想或觀念；但是一般人很少有機會讓大家把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然而人們都有被他人注意、肯定與欣賞的渴望，網際網路的出現及數位相機的普及之下，這種受人注目的渴望很容易實現，況且數位相片可以輕易修改，網路的化名匿名讓人有安全感，而輕輕一個按鍵就可以把自己的自信與人分享，因此自拍在網路世界變成一種風潮，自拍形成一種自我認同的展現。用搜尋引擎輸入自拍兩個字，可以找到成千上萬的網頁，除了人有暴露自己的渴望外，人們也有偷窺的慾望，而通常除了自己親密的人以外，人們很少能看到陌生人的身體或是面貌，自拍的出現正可以滿足這種需求，況且網路的隱匿效果讓人得以表露自己偷窺的慾望，而不受外在道德規範的束縛。
網路自拍次文化的出現，除了有其正面與負面的影響產生之外，亦顯示出了人們對於性愛和裸露邏輯的改變。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對於性愛或色情在公開場合是禁止的，但是在私底下卻是人們所默許的，從春宮畫中我們可以看到傳統的社會並非把性愛和裸露視為毒蛇猛獸，反而春宮畫還當成是女兒出嫁的嫁妝，只是那是在私下場合，是不允許公開的。然而自拍的出現，無疑是在挑戰人們的視覺尺度，網路上自拍的流傳算是半公開的，是被默許的，但若有挑戰到權威，如國道高速公路自拍，則被視為違法的，因為這樣的行為挑戰了權威，然而，其他的自拍算是私下的，則是被默許的。自拍的出現正是在測驗政府或者說威權著的容忍度，也是人們視裸體為色情或藝術觀看邏輯的改變，網路的出現為社會文化帶來很大的影響，在在衝擊傳統的思想和觀念，在這新舊交替之際，我們不應拿傳統的觀念或邏輯來看待這一場革命，而應以更寬容的態度來迎接它。